但此刻就算換成紋絲不動的平地,殷寂連也站不下去了。
薛證道的死,如一把鑰匙,或暗藏的機關,叩動了外界蔓延數十米的陣法,而這陣正以坑裡的他為中心,瘋狂地吞噬殷寂連的修為、氣血與壽命。
他沒力氣再站下去了了。
随着力量的流失,殷寂連的臉很快就慘白一片。
他自身的修為本來就被壓,雖然魔淵的禁制風風雨雨過了千年,早已經殘破,勉強能讓他鑽空子留一些功力,但這股暗自積攢下來,當成後手之一的力量,轉瞬間就被吸走大半。
殷寂連雖不懂陣法的深奧與精妙,但他憑着自己身上的動靜,猜出薛證道恐怕設了一個勢頭龐大的陣,這股自天道而來的吞噬勁之強之絕,或許能撬動整個魔淵裡的規則。
靈力被搜刮幹淨,渾身經脈好似刀剮般痛,殷寂連渾身發冷,視線模糊起來。
殷寂連覺得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死亡的陰影已經漫上了他的一雙黑眸中。
然而就在意識也開始恍惚,墜入黑沉的深淵時——一雙有力且溫暖的手把他攬進了懷裡。
他的手腕被緊緊扣住,精純磅礴的靈力自脈門注入,旋即湧進全身,迅速地在周身運轉,重新滋養着瀕臨斷裂的經脈。
殷寂連動了動。
他想,是劇痛下催生出的幻覺嗎?
一股冷冽,帶着暗香的氣息撲來。這氣息太冷,以至于銳利到帶了幾分酸澀的金屬味兒。
而那點甜絲絲的香卻在地穴潮濕悶熱的空氣中分外明顯。
臨死前夢上這一遭,倒也不錯。
殷寂連迷蒙地想着,手一伸,抓緊了那人雪白的衣襟。
再湊近一些——我的好師尊......
讓我死在你懷裡吧。
此刻的魔界——
一行五六個人分散在雲霧缭繞的山峰上,他們的前方的斷崖下就是混沌的魔淵,一切動靜都在眼中一覽無餘。
數息前,一向安穩有如鐵桶的魔淵猛地顫了顫,波動令外圍晦暗的光芒都開始閃爍不定。
有什麼足以震撼魔淵本身的大事在裡面發生了。
一個寬袍大袖,面如冠玉,含着幾分書卷氣的男人沒忍住出聲:
“季護法,異變已生,還不到行動的時間嗎?”
隊伍中落在最後的一長須老者也附聲道:
“魔淵禁制牢固,如此動靜,恐怕就是我們進入的最佳時機啊。”
站在最前面,隐隐為衆人首的季護法冷然開口:
“火候還沒到,我們現在去了就是送死。”
她身量高挑,氣度非凡,立在崖邊如槍如竹,黑發高高绾起,魔淵顫動激起的氣浪吹得衣角獵獵作響。
“這......”
率先發問的男人沒再搭話,刷地一聲展開手中折扇,擋在了臉前,倒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餘下衆人也是各有躁動,不過在季長歌周身冰冷的氣勢下,都選擇了沉默。
魔淵外的這行人各懷鬼胎,按兵不動,醞釀着一個謀劃已久的密謀。
顧煋跌跌撞撞地撐着土壁前行,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
地面搖震得愈加厲害,他現在隻祈禱在撈到這不省心的徒弟之前,這個破坑别塌了,不然堂堂一位魔尊,要他從土裡扒出來,這要是傳出去,他這個當師尊的都覺得顔面盡失。
不出意料,坑裡一片血氣,那青衣人估計早死透了。
“......殷寂連——!”
他看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徒弟,連忙把人提起,扣上手腕。顧煋神念一探,殷寂連體内靈氣枯敗,隐隐顯出衰落的迹象。
還好,隻是修為有損。
顧煋的指尖搭着冰涼的腕子,心念一動,沒有絲毫遲疑地就注入了自己的靈力。
躺在他懷裡的殷寂連悶悶地嗯了一聲。
顧煋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靈力運轉得十分順利,幾乎沒受到任何阻撓......
要知道每一個修士的經脈走向都各不相同,修煉出的靈力也因此獨一無二,讓外人的靈力入體,很容易激起原本身體的反抗。輕則兩股靈力膠着凝滞,重則互相碰撞,兩敗俱傷。
更别說他還操縱着靈力在殷寂連全身上下的經脈裡肆無忌憚地轉圈。
要不是顧煋探出殷寂連體内靈力所剩無幾,又對自己的實力和經驗有着十足的信心,不然也不會如此冒進。
難道是我功力太強,完全把他壓制了不成......?
然而沒等顧煋細想,他就感覺自己領口被猛地一拽——他此時此刻真是一點防備也沒設,直接被拽趴在了殷寂連這壞種的身上。
“你......!”
手下動作自然也不穩,差一點靈力就要橫沖直撞,前功盡棄,要了他這乖徒弟的小命。顧煋從一開始就憋着的火氣終于點着了,他眸光冷暗,手指扣得更緊,像要活生生把殷寂連的腕骨抓碎。
“......真是找死。”顧煋閉眼強忍下怒火,另一隻手撐在旁邊就想起身,可殷寂連死死地攥着他衣領,還一個勁往手心裡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