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吧,快跑。”
“趁一切還來得及。”
顧煋目送那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狹窄幽深的黑暗裡。
他低聲喃喃地道。
他抽出了鞘中長劍。
劍靈感受到即将飲血,興奮不安地震顫起來。
他攜着一段雪亮的劍光,如破竹一般沖入人群中,逆流而去。
魔淵。
風聲寂寥,卷起零星幾點灰燼,剛露頭的初陽,再度隐沒。
天空與荒野同樣空曠無言。
幸免于難,未被摧折徹底的幾棵樹稀稀落落地支棱着。根部堆滿了早已化為焦土的殘枝敗葉。
遠在一旁觀望的季長風,手裡的玉佩微微發熱,向她的靈識遞來一條訊息。
隻有短短兩字。
如何?
有天梯,碎了。
季長風同樣簡短地回答,玉佩閃了閃,似乎有什麼要說的,但最終還是暗了下來。
她不再等在原地,腳尖一點,寬袍大袖在空中烈烈作響,被白玉發簪束起的長發輕輕飛揚,如同一隻體态優雅的白鶴,滑過蒼藍的天空。
随後整個人平穩地落地,氣息絲毫不變。
她腳邊便是神色怔怔,形容狼狽的顧煋。
他對季長風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面上滿是迷惘和不解。
一襲白衣被殷紅的鮮血染透,衣擺沾了不少泥土,更是破損不堪。
黑發早已散亂,被冷汗浸濕,緊貼在額邊。
季長風垂下眼眸,看他那副樣子,道:
“你為什麼......”
問到一半,她止住話頭,輕而緩歎了一口氣。
“這不怪你,飛升的大道很早之前就斷了。”
她對顧煋的秉性了如指掌。
這次撞了南牆,雖然頭破血流,但命好歹在。
......但,若說一絲期望也無,那是假的。
畢竟顧煋是他們這代,最天賦異禀,心性堅忍的修煉天才。
可以說,若顧煋不能被天道認可,其他人更無一點希望。
顧煋的眼神終于有所觸動,他喃喃道:
“不......大道并沒有斷,是我,是我道心還不穩。”
“我還有...我好像有......”
季長風隻是沉默地望着他。
顧煋回頭的那一刻,天梯碎為成百上千的碎片,如同崩裂的琉璃,漂漂揚揚地灑在空中。
随後徹底化作齑粉,點點金光就此消散,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般。
但這一幕他并沒有看到,因為他看到了跪在地上,強撐着身體,用一張滿是血污的臉仰望着他的殷寂連。
這場景他很熟悉,他一定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識海裡閃回了無數場景,一幕幕沖擊着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神智。
顧煋感到頭痛欲裂,耳邊嗡鳴,他晃了晃,向着殷寂連撲通一下也跪下來了。
兩個人隔着虛空遙遙相望,殷寂連一身是血,仿佛剛剛從淩遲的法場上拖下來,顧煋抓着頭發,似乎想把什麼從腦子裡拔出來。
好像雷劫把他腦子劈壞了。
季長風又重複了一遍:
“和我回去。”
顧煋喃喃問:
“回......哪裡?”
“天梯碎了,你渡劫失敗,闖了大禍,和我回劍閣。”
季長風話音剛落,一股勁風襲來,她側身一晃,铛一聲打偏了刺來的長劍。
“你休想帶他走...!”
一道嘶啞的吼聲,飽含怒意和憤恨,像是被人搶了血食的野獸,低沉,充滿威脅。
下一秒就要撲向人的喉嚨。
殷寂連眼眶發紅,由于劍勢被阻,身形不穩,晃了一個圈差點又跌倒。
劍在他手裡提得搖搖晃晃。
季長風瞥了一眼殷寂連,威壓自她身上猛然釋放出來。
殷寂連踉跄幾步,重傷之下他本該被蕩開的靈壓掃出幾米之外,但他生生止住退勢,被壓得單膝跪地,劍深深插入泥土中,還是瘋了一樣掙紮着想站起。
傷口又被撕裂開,在黑衣上染出更深的痕迹。
“殷寂連!”
“胡鬧什麼!”
顧煋暴喝。
他終于被殷寂連那慘不忍睹的一劍刺得徹底清醒過來,加之對方去而複返,氣得一口心頭血憋在喉間,好懸沒噴出來。
“這就是你收的徒兒。”
季長風道。
顧煋勉強扯出一個笑,但他笑得不上不下,比哭還難看。
“嗯,别的都好,就是不聽話,見笑了。”
季長風不置可否。
她伸出手剛要提顧煋後領,又一把劍擦着她面龐而過,落空後尖嘯一聲,劍身一轉,如輕盈的雨燕,飛回稀稀落落的那幾棵樹後。
被燒掉葉子,光秃嶙峋的樹枝間,不緊不慢走出一個全身黑衣的人。
“别來無恙啊,姐姐。”
來者臉上挂着一個愉悅的笑容,一掃之前的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