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上寬敞的皮座,婁陵就下意識擡手,想拍去身上的塵土。他剛剛倒在馬路上,怎麼想身上都不幹淨,不僅挨了蘇谌的衣服,還坐在了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車上。
揪着衣擺的手透露出局促,他不由垂下頭以遮掩自己的心思。
然而,内心的聲音與表面截然不同。
【小蘇這回是真發達了。】
他用餘光掃過蘇谌的真絲領帶和定制西裝。
【他公司在最近一輪融資中估值達60億美元。】
041很快接腔。
【哦?】
貌似是驚訝的語氣,婁陵的聲音卻毫無起伏。
【你别忘了他實際上從開始創業到現在才五年,而且他家裡提供不了幫助。這已經是及其不得了的水平了。】
【我不否認啊。】
婁陵牽起嘴角,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應付。
【既然這麼有錢,怎麼花應該是個問題吧?】
【……想吃軟飯就直說。】
041無語的同時又松了口氣,終于不用看婁陵糟蹋自己身體了,來個人管管也好。
反正結果怎麼也不會比上一次更壞了……吧。
這是一家中式風格很濃郁的飯店,小橋流水,燈籠畫屏,每個雅間都有不同的主題。
在侍者的接引下,兩人幾經轉角,進了一間屋坐下。蘇谌全程握着他的手,直到此刻才松開。
菜單呈了上來,他見婁陵面色怏怏,自己包攬了這活,快速點了幾道菜,将菜單遞給服務員時,溫聲囑咐她。
“麻煩現在就上雪耳糖水。”
“好的。”
他對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即使如今身價倍增,也不見眼高于頂的架勢,反而更加襯托出良好的教養與不俗的品格。
婁陵收斂眸光,輕抿着嘴唇。
看着這樣的蘇谌,他自然欣慰,同時又不免去想自己的現狀。九年時光,境遇天翻地覆,兩人已是雲泥之别。
不多時,一個小瓷碗就端上了桌,被蘇谌用指尖推到他面前。
“先喝這個墊墊。”
婁陵輕瞥他一眼,低着頭用勺子在碗裡攪了幾下,才舀起一勺送進嘴裡。
自始至終,對面投來的目光都強到無法忽視。
蘇谌一直在看這個人,舍不得移開一瞬目光。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僅憑推測,大約是懷念、欣喜又哀傷的。
很難不去想,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麼,為什麼不告而别,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菜品陸續上了,他點得不多,自己吃過飯了,全是為婁陵點的。
幸好,婁陵的口味倒還是一如既往。
這點發現,令他不由歡欣。他下意識去尋找他身上和以往相似的點,淡化兩人間數年未見的隔閡。他多希望他們隻分開了幾個月而已。
婁陵吃飯的興緻并不高,即使點的都是他愛吃的,還是草草動了幾口就撂了筷子。
“這些年在國外過得怎麼樣?”
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蘇谌忍不住起了個話題。婁陵的眼神在一刹那變得有些奇怪。
這裡他犯了一個錯誤,自己卻沒有意識到。
在他眼裡,婁陵始終是當年那個矜傲的富家子,是他頭頂永懸的明月,他從未想過他落魄的可能。他可以嬌縱、纨绔,把别人一顆真心當玩具,又怎麼能流落到居無定所、食不飽腹的境地?
當年缺席高考,大概是因為父親生意有什麼變動,跟着出國了。畢竟婁陵也說過,對他而言,那并不是什麼問題。
這是他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
就這樣将其重複了上千遍,竟迷惑了自己的大腦,恍惚真多出了一段那樣的記憶。
“還行。”
雖不知他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婁陵還是随口應承下來,免了自己想借口。
“你現在……在做什麼?”
蘇谌抿了一口茶水,小心翼翼開口。
“随便給人打打工。”
沒等蘇谌再次發問,他挑起眉反問:“你現在是蘇總了?”
“……有點誇張了,隻是開了家小公司。”
原本習以為常的稱呼從婁陵嘴裡說出來,他頓時窘迫得厲害,隻是面上看不出來。
婁陵噗嗤一聲笑了。
重逢以來,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采,眉眼間隐約還殘留着當年的清澈肆意,令蘇谌霎時晃了神。
可惜轉瞬即逝,他下一刻便收斂了笑容,在他們兩人間再一次築起一道高牆。
“今天多謝你,換個人來,我可能就死在路中了。”
說到這裡,他聳了下肩,話語中盡是自嘲與玩味,聽得蘇谌整顆心都揪緊了。
他怎麼能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容易阻礙交通。”
他繞開椅子,朝門口走去,路過蘇谌時又一次被抓住了手。
“怎麼?”
婁陵回眸望來,眼角微斜,随意且倦怠。
“這頓是你請我吧,蘇總?”
這回兩字不同于剛才的打趣,增添了諷刺意味,一入耳,手腳都開始發冷。
蘇谌松開手,轉而掐住掌心,讓語氣保持平靜。
“你去哪兒,我送你。”
“何必呢,這麼愛做菩薩,生意場上得吃不少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