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話題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但穗波涼子偏要加這句話,一方面是在背後說别人不如誰誰誰很不好,所以在結束時一定要誇回去,一方面是覺得五條君這副模樣很可愛,所以有意逗他。
但再怎麼想逗人,也應該點到即止了,她并沒有在夏油傑面前提其他男生的想法,因此說兩句便沒有再繼續的欲/望,她變了一下姿勢,有點懶散地撐着下巴,側着腦袋,顯出一種不再想聊的态度。
夏油君總是很體貼,因此也不再就這個話題追問,穗波涼子便可以微笑着看看五條悟,而後又轉而帶着微笑,不經意似的看向了身側的黑發少年。
這一刻,因為之前叙述者一直是她所以從頭到尾一直在看着她的五條悟,又一次在她目光偏移的片刻裡發現了區别。
很細微的,在他眼裡又很明顯的區别。
她看他的眼睛裡雖然帶笑,的确帶笑,的确真心,毫不敷衍,也并不能稱得上‘輕飄飄’,但她看他的視線卻一直都隻是在看他,她的目光掠過他的臉,在上面捕捉很明顯的表情,以此判斷他的心情,這對穗波涼子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因此隻需一眼就足夠,看過就可以離開。
按道理,她對傑也應該如此,看過就該收回。
但她沒有。
在她目光觸及到傑的那一刻,就頓住了,她的視線不再隻是掠過他的臉,不再隻是捕捉他的表情,但也并沒有盯着他的眼睛去探究他的内心,表面上仍舊是飄過的,但卻和看他有本質的不同。
五條悟縱然擁有六眼,在此刻也無法清晰地明了不朝着自己投來的,無形的視線究竟和看向自己的有什麼區别,他隻知道穗波涼子在面對夏油傑時并沒有加深笑容,也沒有壓低嘴角,仍是那個表情,撐着下巴的手指都沒有移動分毫……
但是,就是不一樣的。
但他又搞不懂到底哪裡不一樣了。
觀察力明銳且善于思考但在某方面異常遲鈍的五條悟的沉思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夏油傑卻注意到了穗波涼子朝他投來的,和平日無異的視線,側過臉看她。
他和穗波涼子是認識快四年的同學,在他的印象裡,她一直都是好看的,柔和的,打扮得體的好學生,然而現在,這往昔會将黑色的長發梳理到完全柔順一絲翹起都沒有的少女,臉頰旁卻垂下了發絲。
因為她編起了辮子,而辮子總是會亂的。
夏油傑回神,将視線從她臉邊的碎發上移開,用筷子戳了一下盤子裡的烤肉,随口似的一提:“對了,我剛見面的時候,就想說了。”
“什麼?”
“感覺,穗波同學把辮子編起來,似乎更好看了。”他說着,擡手指了一下随着穗波涼子的動作,不知何時垂到了她胸前的魚骨辮,“顯得人……很松散?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形容,但是很好看。”
夏油傑并不常在外貌上點評女生,因此這時候想要找詞彙來形容她時,居然感到詞窮,到最後隻能想起‘松散’這樣一種不倫不類,聽起來不像誇女生的形容詞來。
“……什麼松散,夏油君是在說我的辮子亂吧。”
話是這樣說的,手是下意識撫摸的确有一點點亂毛支棱起來的頭頂的,但是頭是低下的,眼睛是看這看那不肯看他的,她也不再抿嘴唇了,是幹脆咬下唇克制笑容的,但沒能克制住,不過被人誇害羞是應當的,所以她索性就不克制,偏過頭,側過身,隻把靠側面的背影留給夏油傑,腼腆又有點害羞的笑起來了。
“才不是,我——”
因為知道這樣說了之後夏油君一定會再說些什麼話來證明他的真心,穗波涼子也知道夏油傑才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既然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真覺得她這樣好看,接下來為了證明自己,他一定會用更誠懇的語氣和她說話,但,隻是這樣随口一提她就心如擂鼓,笑都遮不住了,如果他再說什麼,她恐怕要害羞到冒熱氣,讓再遲鈍地人都反應過來了。
害羞歸害羞,喜悅歸喜悅,但仍然保持着理智的穗波涼子用手背貼貼發熱的臉頰,收斂了一點太超過的笑容,拿起鐵夾,遮掩似的碰了碰鐵盤裡還未被夾走的烤肉,微微拔高一點音調,強調說:“……再不吃,肉要冷了。”
夏油傑盯着少女難得飄上一點紅而顯得更白皙的側臉,微微發紅的耳垂,以及随着她的動作側向他,此時正微微閃着光的耳墜,怔愣了一瞬,在這時候,他并不想像偶爾逗歌姬前輩那樣煽風點火讓她更羞惱,隻是收回目光,咳嗽了一聲,點點頭,說:“好。”
而這時候,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盯着他們——主要盯着穗波涼子看的五條悟卻并不給面子,他看了一眼放在鐵盤邊緣有一會兒的烤肉,舌尖下意識舔過上颚,有點不高興地一撅嘴,莫名其妙地耍起少爺脾氣:“已經冷了,我不要吃,傑你吃吧。”
“?好。”
畢竟才認識三個月不到,即便他們的關系已經榮升摯友,夏油傑也不是在方方面面都特别懂他,這時候就以為他真的不喜歡吃放了一會兒的肉,于是盡數夾走了,會照顧人的穗波涼子也适時地從一旁的餐車上端來一盤生肉,他們就這樣,一人托盤,一人夾肉,很默契地開始烤新肉了。
鐵盤上的肉滋滋作響,提出的要求被滿足的五條悟卻并不得意,也不見得高興。
他撐着下巴,半垂着眼,半飽不飽的胃部傳來還想吃的訊息,但此刻,他吃烤肉的欲//望卻不知怎麼消失了大半。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他突然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