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冷被顧母拉着,路上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許是顧母過于着急,握着他的手很緊,一路帶着他急匆匆的向前走去,遠遠瞧見有一年輕漢子正背着人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朝人看去,那是村子裡和顧母關系好的張嬸家的兒子,張大虎。
就在林知冷朝人看去的空擋,感受到手忽然被人松開,就見顧母朝張大虎小跑了過去,很快就跑到了張大虎面前。
林知冷不疾不徐的走過去,看着張大虎見顧母來了,也不知道和顧母說了什麼,顧母面色有些抱歉,随即又走到張大虎身後,看着被背在身後的顧父,神色着急忙慌的朝張大虎看去,應該是在問顧父的情況。
林知冷走到二人面前,就聽到張大虎對着顧母說顧父是着了熱,需要請大夫過來瞧瞧,許是想到了如今顧家欠債累累不複往昔,面色瞬間有些尴尬,立馬又改了口。
“顧嬸,我幫你把顧大叔背回去,灌下幾口涼水去去熱,應該就沒事了。”
“哎哎,辛苦虎子了。”顧母連忙應聲,跟着人往前走的同時用着手為顧父扇着風,似是想到了什麼,眼裡閃過幾分心虛又立馬恢複如常,頭擡都沒擡的朝剛剛走到的林知冷說道:“知冷,你先回去準備好涼水吧。”
林知冷目光掃過被人背着的顧父,龜裂的嘴唇,後背上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分明出門前還是布鞋如今卻成了草鞋,褲腿也被卷了起來,垂落的雙手,十指指縫間還殘留泥土。
聚合村其實是前朝時期逃難的流民聚集起來的村子,什麼姓氏都有,到了現在也過了快十代人了,顧恒之的祖父年輕時拜了鎮上木匠為師,随後又娶了木匠的女兒為妻,從此就留在了鎮上。
但自從十三年前顧父決心送‘顧恒之’上學堂,就被分了出來,隻分到這土坯祖屋和二兩銀子,這些年完全是靠着他從顧老漢手裡學來的木匠手藝在村子裡讨生活,賺了錢将這泥土房子加固,剩下全部都用在了‘顧恒之’身上,完全沒有買過半畝田地。很是堅信‘顧恒之’可以帶他們離開這小山村,脫離農戶階層。
如今顧父這一身完全是下地做農活的樣子,想到顧母先前心虛轉頭躲開目光的樣子。
林知冷眸光微眯,眼底隐隐有暗光劃過,如今正是秋收時分,怕是在靠做活抵賬,而抵的是什麼賬,就要看看了。
一直沒聽到林知冷答複,顧母早就從方才心虛中緩過來,直接就大聲呵斥道:“還不快去備好涼水,杵在這裡做什麼。”
顧母這一聲怒喝,把背着顧父的張大虎吓了一跳,心裡納悶怎麼就這一個月,顧母對林知冷态度轉變怎麼多,分明之前還很感激人一直為家裡操勞,沒有抛棄她那個賭徒兒子,林家可是存着想把林知冷帶回去二嫁的念頭,畢竟……
張大虎往林知冷偷摸摸看了兩眼,心下又是噗通漏跳了幾拍。畢竟林知冷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看了,即便是鎮裡的美人怕也沒有他好看,兩年前他初到他們聚合村,可是惹出了好大一陣熱鬧,說是逃難來的,可這一身氣質哪裡像是逃難的,說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雙兒也不為過。
“嗯。”林知冷應了聲,完全無視了偷看他的張大虎,轉頭就走,微垂的眼睑遮住了他眼底的冷意。
林知冷步伐漸漸加快,走到轉角處,腳步驟然一轉,換了方向,走去了一旁茅草屋子前,一扇殘缺一角的木門還再強硬着支撐在那裡。
林知冷擡起手,輕敲了下木門,很快,木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咯吱聲,後頭露出一張蠟黃瘦弱的小臉,見是林知冷,蠟黃的小臉上立馬又露出喜悅讨好的笑容。
“顧夫郎。”
林知冷低頭看向眼前那張瘦弱的臉,臉上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這張寫滿了窮苦的臉上顯得有些突兀,身上的衣服明顯是大人衣裳改小的,即便如此,衣服上零零散散都是個補丁,瘦小的樣子絲毫看不出這已經是九歲的孩子。
前朝末期,各地紛紛起義,亂世紛争,多少人被拉去戰場最後了無音信。聽說聚合村當時去的漢子,最終都未見有人歸來。李老太的夫君也是其中之一,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兒子娶了媳婦,可最後兒子媳婦去了,孫子也得病死了,孫媳婦改嫁了,唯獨剩下這一點血脈,靠着三畝地用力活着。
“二狗子,我要你去打聽下今日顧大貴去了哪裡?”林知冷說着便從袖子裡掏出三枚銅錢遞過去。
顧大貴也就是顧父,顧老漢當初生了三個兒子,前面兩個取名大富和大貴,後頭的小兒子因是老來得子特意請了秀才爺取名,得了個顧予明的名字,取自詩經予懷明德。
顧老漢一心想要小兒子考取功名,也正是如此,當初顧大貴想供自己兒子讀書才會被分了出來。
二狗子看到銅錢,突兀的大眼頓時亮的驚人,立馬就将銅錢接過手,缺了門牙的小嘴當即就笑開了,“顧夫郎,不用去打聽,方才我去田裡捉田蟲,就瞧見顧二伯去了神婆奶奶的地裡幹活,應該是想請神婆奶奶做法請顧童生快快醒過來。”
林知冷目光一凜,心道果然那晚‘顧恒之’絕對同顧大貴夫妻說了些什麼。
“嗯,這幾日你幫我跟着顧大貴夫婦,去了哪裡遇見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你都記着,每日亥時去後山山腳下的槐樹下與我彙報,若是去見了那趙神婆你就來告訴我,事後我會再給你十五枚銅錢。”林知冷面色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