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左覺得,人的性格是可以後天塑成的。
随着閱曆和年齡的增長,曾經那些你憎惡的、厭煩的、恐懼的東西都會随之消失,然後被另一種東西所取代。
比如,你現在會憎惡關住你的學校、厭煩同學的吵鬧、恐懼老師和父母的責罵。
再過個十年,你就會憎惡壓榨你的公司、厭煩世俗的虛僞、恐懼年齡的增長和父母的衰老。
再然後,這些東西又會被别的東西所取代。
人的一生,忙忙碌碌。
姜左長到二十歲時才剛開始明白自己應該在什麼階段就做什麼樣的事情,不是為了自律也不是為了美好的未來,隻是這樣做最輕松、最自在。
到了現在,她已經能友好和善地對待一切人和事。
許音說她是僞人,日常生活全靠扮演,姜左打算告她诽謗。
至于陳月江說她是醉鬼是騙子,姜左那天既沒有喝醉,也沒有騙他,當然,更沒有生氣。
任何人在那種情景下應該都會認為對方在抗拒,她讓他上車送他去學校反而是幫了倒忙,隻是少年年紀小臉皮薄沒好意思拒絕,臨要下車了才敢拂她面子。
總之是自己做了點什麼得罪了人家,姜左當然不會再湊上去讨嫌,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則。
至于說她生氣——姜左成年後就很少生氣了。
大多數情況她主觀上氣不起來,客觀上更沒有必要,有些事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為一個人生氣是一件很消耗能量同時也很費勁的事,有這力氣,姜左更願意幹點别的,哪怕沒什麼意義。
許音形容姜左是一個當隊友不行當敵人更不行的角色,放在RPG遊戲裡就是那種一開始就絕對不會被編進隊伍裡的關鍵時刻技能會頻繁MISS的超難用角色——姜左有理由懷疑她在罵自己。
總之,陳月江那條消息姜左最後沒回。
她回去休息了一下,觀察了下家裡還有哪些地方需要修一修改一改——客廳那盞閃閃發亮的水晶大吊燈她就準備換掉。
擯除對姜海升審美的不信任因素,這東西也不好清理。
姜左對自己的居住環境倒有很高的要求,所有裝飾布局都必須完全的舒适和順心。
如果連讓自己充電的地方都像外面一樣随随便便,那真是一場災難。
等到第二天,姜左又把廚房的餐桌位置移動了一下,把二樓的東西搬到一樓,一直忙到鐘易來接她。
她之前沒看手機,坐到了車裡才看見陳月江早上七點給她發的消息——“昨天,你問掉了幾個問題。”
姜左沒想起自己問掉了什麼,而且她以為陳月江昨天應該是生氣了才對。
她接着往下看他發的——“身高177,體重58kg,會洗衣服做飯,興趣愛好是看書和打排球”
姜左:“……”
繼續往下看。
“平時沒事會在圖書館做題,成績還可以”
“性格也還算溫柔”
“沒有不喜歡吃的食物,對任何東西都不過敏”
大清早的跑到她這兒來自我介紹來了,姜左把車窗開着透氣,一邊閑閑回道:“這是什麼比賽的自我介紹稿?”
陳月江回得很快:“你問完就忘?你昨天還逼着我回答你的問題。”
姜左完全沒有自己逼迫了他的印象,她也不會做這種欺負小朋友的事。
“那你當下應該拒絕。”
她說得很官方,陳月江根本不理她,看她回了就接着發:“你喜歡什麼?”
這對于姜左這個明年就三十的人來說,倒是個很難以回答的問題,甚至于有點接近于哲學了,你說成年人到底能喜歡什麼?
姜左回得很籠統:“喜歡能讓自己開心的東西。”但陳月江很執着:“什麼能讓你開心?”
上一次感覺“開心”是什麼時候,記憶很模糊了,她想了想——嗯,這是一種抽象的形容,實際上我說的開心不是單純指心情愉悅,是一種精神狀态的抽象化體現。這和什麼東西什麼人無關,隻和我的内裡世界有關并且這個狀态是固定不變的。
陳月江:“……”
姜左:“這下你懂了嗎?”
陳月江給她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不理她了。
還挺聰明的,姜左忍不住好笑。
熟悉姜左的人,比如許音會在她剛才那段話才剛冒了個頭時就立刻捂住她的嘴讓她别說了自己再也不問了。
陳月江是一個有意思的小孩。這是她目前的印象。
*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姜左在外面和投資商談完話,出來就被許音一道電話叫去喝了杯下午茶。
許音的工作很自由,大多數時候都閑得無聊。
姜左知道她下定決心搞自由職業的時候她爸媽就在催她找正經工作。如今五六年過去了,看起來還沒放棄。
好在許音自己是個缺心眼的樂天派,他催任他催,她是全自動一鍵卸壓機。
“催吧,總比催我結婚好。”許音嘴裡塞了個半個貝果,“我可不想結婚。我還小。”
姜左掀掀眼皮:“多小?”
“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十八歲,你難道沒有這種感覺?”
姜左說:“我不和小孩玩。”
“姐姐,好姐姐,你是沒人催你幹這幹那了,我不一樣啊。翻過年就三十了,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姜左覺得她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就是讓你體驗下被催的感覺。”
“而且吧,我覺得王棍兒高中時喜歡過你。”
許音有時候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姜左終于正正經經擡頭看了她一眼。
“?”
“真的!他高一的時候還沒喜歡班花呢,你覺得他那會兒在喜歡誰?你覺得他為什麼老在咱倆跟前晃?”
“就不能誰都不喜歡?”
“所以說你是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