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晚間歇息時,謝瑤音欲言又止,“今日你去尋手帕時,可曾遇到過其他人?”
姜清窈心中一凜,不露聲色地道:“為何忽然這麼問?”
謝瑤音道:“我去找你時,在那假山不遠處遇見了皇兄。他見了我很是驚訝,問我為何來此處。”
“那......你如何說的?”姜清窈屏住了呼吸。
“我見皇兄面色有異,不似平日那般和顔悅色,便暗自留了個心眼,沒有說出實情,”謝瑤音低聲道,“我同他說,我散學後遇見一隻貓兒,覺得有趣,便一路追了過來,不知不覺走到了此處,卻再沒發現它的蹤迹。”
“他聽了我的話後,似乎松了口氣,還告訴我說,方才他也見到了那隻貓,想來等我走至此處時,它已跑了。隻是皇兄雖然面上又有了笑意,但看起來依然心事重重,目光不停地掃視着周圍,似乎在提防着什麼,”謝瑤音微微皺眉,“不知皇兄遇到了何事,竟會如此。”
姜清窈輕輕舒了口氣,一顆心落到了實處。她道:“我在假山時,并未遇見什麼人。想來我去時,太子殿下應當已經離開了。”
“那便好,”謝瑤音歎了口氣,“我總覺得皇兄似乎瞞着我們在做什麼事情。如今我們年歲漸長,我越發看不透他了。幼時,我們是親密無間的兄妹,可如今,他首先是儲君,而後才是我的兄長。”
姜清窈輕輕攬着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
“罷了,”謝瑤音很快露出笑容,“不論如何,他永遠都是那個待我極好的哥哥,這就足夠了。”
今日演武場的樁樁件件事情實在令人疲憊,兩人便各自洗漱,在寝殿歇下了。謝瑤音每晚還須練一頁書法,因此見姜清窈困倦不已,便勸她先去歇息。
姜清窈也确實乏了,便沒有硬撐,回了枕月堂後,便由微雲服侍着躺下了。
微雲吹熄了燭火,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寝殿内一片昏暗,隻隐約自殿外透進一點稀疏微弱的光。
不知是今日的經曆頗有些驚心動魄,亦或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姜清窈神思俱疲,很快便墜入了無邊的沉睡之中。隻是她睡得格外不安穩,又如那日一般,做起了詭谲紛亂的夢。
夢中亦是一片昏暗。空曠的殿内,四下阒然無聲。她試着動了動,卻發覺自己渾身虛弱,沒有一絲一毫力氣,隻能躺在床榻之上。
安靜将黑暗無限放大,在這無聲無息的空氣裡,漸漸升騰起一股難言的恐懼感。姜清窈不安地睜大眼睛,卻看不清殿内的任何陳設。
忽然,殿外驟然風聲大作,狂風吹刮着殿宇,卷起殿外院内的枯枝亂葉,發出沙沙聲。片刻後,一場急雨落下,猛烈地敲擊着窗棂,寒意随之滲透進殿内的每個角落。
和雨聲一同落下的,是逐漸接近的腳步聲。有人緩緩推開了殿門,手中端着的燭台迸出明亮而刺目的光,一點點映亮了姜清窈所處的床榻。
她輕微瑟縮着,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來者是誰。可那燭火再明亮,卻依然令人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那人開口,聲音也缥缈得如同從遙遠之地傳來一樣,聽不清楚。
姜清窈的意識仿佛被人攫取一般迷亂不堪,眼前籠上一層又一層濃霧。她拼命掙紮着,卻無濟于事。
待濃霧散去,她一低頭,卻發現一隻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另一隻手則将一杯琥珀色的酒湊到了唇邊。
鬼魅般的聲音響起:“如今新朝已立,你也不必再活于世上了。”
“便随姜家親族一道,歸入塵土吧。”那聲音愈發陰森,如同伸出爪牙的猛獸,姜清窈驚愕萬分,拼命掙紮推拒,卻隻能眼睜睜瞧着那杯酒流入自己的喉嚨。
那人冷笑幾聲,很快離開,殿内重歸平靜。意識漸漸模糊,耳邊的喧嚣聲如潮水般褪去,她如同溺水一般呼吸困難,整個人氣息奄奄。即使在夢中,姜清窈卻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瀕死之感。
她伸手緩緩撫上面頰,一低頭卻看見指尖沾滿了血。姜清窈一愣,随即意識到,那是自己飲下毒酒後吐出的毒血。她感受到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緩緩流逝,身體發冷,再也捱不住,緩緩阖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忽然被人猛地推開,刀劍相碰撞的清脆聲蓋過了密密雨聲,夾雜着幾人的驚呼,不過瞬息便靜了下去。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奔向她,姜清窈感覺到一片溫暖緩緩把自己包裹住,有人顫抖着手,捧起了她的臉。
他的身上帶着瑟瑟寒氣,可掌心卻是熱的,拼命暖着她的臉頰,似乎想要讓她冰冷的身體回暖。倏而,滾燙的淚一滴滴落在她眼角,流過她的面頰。他擡手,一點點拭去她唇角的血迹,随即将她整個人用力地擁進懷裡。
他的懷抱炙熱,姜清窈情不自禁地緊緊依偎進去,想要留住那點難得的暖意。
“窈窈,對不起,”他聲音發顫,“我來晚了。”
這聲音讓姜清窈心頭大震,即使在夢中,她也認出了,說話之人正是謝懷琤。可他為何會說這些話,又為何對自己的死如此痛徹心扉?
她張口欲問,意識卻漸漸剝落,耳邊隻聽見他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那些傷害你的人,我會一一手刃。”聲音變得陰郁,藏着徹骨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