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些時日,姜清窈最期盼的便是父兄回京的訊息,幾乎日日夜夜禱告,希望他們路上一切平安順遂。
終于,姜氏兩位将軍将于明日到達京城的消息傳入了宮中。皇帝得知消息,特意在宮中設下宴席,為兩人接風。同時下旨令姜夫人入宮,一家團聚。
宴席設在皇帝素日起居的勤政殿東間,姜清窈随皇後到時,姜夫人秦瑜容已經到了。
見到母親,姜清窈難免有些眼底酸澀,依偎着母親不肯離開。秦瑜容撫着女兒的肩膀,笑道:“窈窈,怎麼還這麼愛撒嬌?”
姜清窈抿唇,隻悶悶道:“我想母親了。”
正說話時,外間宮人通傳聲響起,皇帝率先邁步進來,身後跟着的正是姜氏父子。
當先那人,身形高大,颌下蓄須,面目英武,正是姜清窈的父親,姜元昀。他身後的青年眉眼俊朗,英氣逼人,便是姜家長子姜湛。
陡然見到父兄,姜清窈眼眶泛紅,強忍着心頭翻湧的情緒,規規矩矩屈膝請安。
皇帝道:“今日不必拘禮,隻當是家常一聚,便随意些吧。”話雖如此,但姜家衆人還是按着禮數各自問安後,才依次落座。
“多年來,北境多虧了你們駐守,朕才能安心,”皇帝舉起酒盞,笑語晏晏,“朕也知道你們在外多年,心中必然記挂着京中故土與親人,此次既然回京,想來也能夠遂願了,便安心留下吧。”
姜清窈心中一動。聽皇帝的意思,父親和兄長似乎可以長留京中。她按捺住心底的喜悅,悄悄擡眼看向父親,果見他肅容起身拜倒道:“無論是在京中還是駐守北境,臣與犬子都謹遵陛下旨意,斷不會擅自行動。”
皇帝含笑道:“不必多禮,快坐吧。”說着,宮人開始依次上前布菜,姜家父子恪守禮儀,不住地起身謝恩。
待午膳撤下,皇帝向皇後道:“瑾甯,子昭既然進宮了,你便陪着他在這宮中逛一逛吧。”
子昭便是姜元昀的表字。他聞言,附身謝恩道:“臣謝陛下恩典。”
他又看向姜清窈,道:“你父兄如今回來了,你們一家人也許久不曾團聚,這些日子你不必待在宮中了,回府住些時日,待萬壽後再入宮念書吧。”
這道旨意令姜家衆人都喜出望外,隻是面上依然平靜,按着規矩謝了恩。姜清窈想到皇帝如此體念,心中很是感激。
天子起駕後,皇後方舒了口氣,笑道:“兄長,瑜容,随我來吧。”
姜清窈放慢步子,和兄長并肩而行,低聲問道:“哥哥,你們此次回京能待多久?”
姜湛目視前方,亦低聲道:“我也不知。陛下隻令我們回來,卻并未明旨說何時回北境。”
他偏頭看了眼妹妹,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歎道:“許久未見,窈窈愈發長大了。”
姜清窈鼻頭發酸,道:“哥哥也有了風霜之色,想來是北境的風雪太過凜冽。”
姜湛故意皺起眉道:“你也太小看哥哥了。放心吧,為兄隻要在京城将養幾日,依舊豐神俊朗。”
即使經受了北地多年的磋磨,他依舊是這般神采飛揚。姜清窈抿嘴一笑,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攀住哥哥的衣袖搖了搖,輕輕道:“真希望父親和哥哥可以長留家中。”
姜湛暗歎一聲,沒有回答。
幾人回了永安宮,卻在宮門外遇到了太子謝懷衍。
皇後頗覺意外:“衍兒,這個時辰你怎麼來了?”
“母後,”謝懷衍拱手見禮,又扶住正欲請安的姜元昀,笑道:“聽聞今日舅父入宮,我身為晚輩,自然要來拜見。”他向着姜元昀恭謹一揖,道:“舅父多年辛苦,不知身體可還康健?”
姜元昀忙回禮道:“臣惶恐,如何受得起殿下如此大禮。”
謝懷衍攙起他,道:“如今不是在朝堂之上,我便是晚輩,向舅父見禮也是應當的。”說話間,幾人步入了殿内,宮女奉上了茶水。
“常聽父皇說起北境雖苦寒,但也風光不俗,我身在京城之中,頗為向往。”謝懷衍問候了姜氏父子幾句後,便閑談了起來。他言談不俗,語氣溫潤,悄然将姜氏父子的拘禮淡淡化解了。
謝懷衍與姜湛本就是少年玩伴,隻不過多年未見,彼此都有些生疏。如今他輕言慢語,偶爾說笑幾句,恍然間便讓姜湛覺得似乎回到了天真無邪的年少時候。
說話間隙,謝懷衍招手令内侍上前,低聲吩咐了幾句。不多時,内侍便端上了幾樣點心。姜湛定睛一看,一時間有些怔愣。
“我記得你和表妹從前都愛吃京城萃蓉坊的點心,便命人出宮買了些,”謝懷衍含笑道,“特别是明然,離開京城這麼久,一定很是想念這般味道吧。”
姜清窈看了眼兄長,她知道姜湛看似豪爽到粗枝大葉,實則極重感情,果然見他慨歎道:“殿下竟一直記得。”
她心中微微一動,沒想到謝懷衍還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畢竟,她從前與謝懷衍并沒有多麼深厚的表兄妹情。他雖然喚她一聲表妹,但他們事實上卻……
姜清窈撇開思緒,垂眸看着眼前的糕點。
萃蓉坊的點心遠近聞名,京中不少世家貴族都偏愛去那裡。姜湛拈起一塊糕點緩緩咀嚼着,許久才道:“還是我記憶中的味道。”
他面上浮起懷念:“從前十幾歲的時候,我常常和窈窈一道溜出府門去買那兒的點心。萃蓉坊在西北,姜府在東南,相隔并不算近,但我們絲毫不在意那距離。”
姜清窈想起幼時的事情,禁不住輕輕笑了笑。
一旁的謝懷衍本自笑着聽着他說話,神色卻在聽見那兩個字時有一瞬間的凝滞,眼底翻湧起複雜的情緒。
許久,他慢慢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