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衍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回了東宮。他身為太子,每日都須按時讀書,處理事務,從不耽擱。姜清窈目送着他離開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
她方才看得清楚,謝懷衍臨走時曾不經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分明還是平日那般溫和,隻是她卻莫名覺得那目光深處似乎還藏了些看不透的意味。
“窈窈,發什麼呆呢?”皇後喚了她一聲。
姜清窈掩下心底的異樣,笑了笑道:“姑母,我隻是嘗着這點心,想起來了小時候的事情,一時有些出神。”
皇後微微一笑:“定是歡喜得很了。”
她又道:“依制,你們須得在日落前出宮。可惜今日匆匆一面,隻能等到來日萬壽再相見了。”話音至此,皇後的語氣帶上了難以言說的傷感。
秦瑜容挽住她的手臂,寬慰道:“日子還長,何愁沒有相見之日?瑾甯,你多保重。”
皇後看向她,又看向姜元昀,目光中盡是不舍。然而她卻并未多言,隻是沉默地點點頭,轉頭吩咐宮人送幾人出宮。
馬車停在宮門之外,姜家諸人便沿着宮道一路往外走。四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盡頭,宮牆下,一雙墨色的眼睛望着那背影,唇角抿成一條線。
“殿下,”福滿察言觀色,低聲道,“姜姑娘許是暫回府住些時日,并非從此離宮。”
謝懷琤收回目光,沒有作聲,轉身便朝着長信宮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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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姜清窈陪着父親說了許久的話,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知道,父親和母親分别這麼久,定有許多肺腑之言要說。
姜元昀與秦瑜容是青梅竹馬,自小便感情深厚,成婚後更是情意甚笃,然而卻被迫分開了這麼多年。姜清窈知道母親心思細膩,不知因思念夫君和兒子流了多少眼淚。方才她看得清楚,父親看向母親的眼神裡滿是心疼。
她在窗邊坐下,望着明朗的天色,心情松快了不少。誠如姜元昀所言,此次皇帝沒有發話,便意味着他們父子可以多待些時日。想來數日後的新春,他們一家人可以團團圓圓地一道守歲了。
想到這裡,姜清窈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她低頭看向書案,發覺自己上次進宮前看了一半的書還攤開着,停留在那一頁不曾翻動。書角被人細心地用鎮紙壓住,她心頭一動,擡頭看向正端着茶盞進來的婢女,柔聲道:“淡月,這些日子我不在府上,多虧有你。”
淡月和微雲是她身邊最貼心最得力的兩個侍女,微雲心思活泛,能言善道一些,淡月性子安靜内斂,但做事穩重。因此她離宮這些時日,自己院子的諸多事宜都交給了淡月打理。
“姑娘言重了,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淡月道。
說着,她又從懷中取出一根蓮花狀的五色宮縧,道:“上回姑娘囑咐我重新打幾根縧帶。這些日子我仔細擇了顔色相近的絲線,重新綴了珠串和流蘇。姑娘瞧瞧如何?”
時人常在腰間佩上宮縧,姜清窈也不例外。入宮前,她裙上的宮縧大約是因為絲線有些褪色破損,因而自中間斷裂開來。
這宮縧樣式精巧,姜清窈很是喜歡,因此吩咐了淡月,讓她瞧瞧能否複原。
淡月手巧,比着原先的顔色,複又捋好了線,按着原先的花樣仔細打了結,頗費了些時候才讓這宮縧恢複如初,幾乎看不出縫補的痕迹。
一旁的微雲探頭看了看,問道:“姑娘,這宮縧不知是何人所做?”
姜清窈将宮縧重新系好,撫順流蘇,搖頭道:“我記得,這是我十二歲生辰時收到的一樣禮物。那時我年紀小,不甚記事,隻知道母親交與我時,說是一位長輩親手做的。我便不曾多問。”
淡月和微雲對視了一樣,面上俱是疑惑之色:“姑娘但凡過生辰,收到的禮物皆是附着單子寫上名姓的,怎會有這麼一樣不知來曆的東西?”
況且,這宮縧雖精緻,卻到底不算什麼貴重之物,與姜清窈素來收到的其他生辰禮相較,實在顯得寒酸。
“禮不在貴重,既然母親轉交給了我,我自然會好生收着。或許母親自有她的深意吧,”姜清窈不欲多想,轉頭看向窗外,眉眼漾起瑩亮的光,“今日的天光甚好,我去院子裡坐坐。”
如今在家中的每一刻,她都格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