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橫濱海邊的别墅嗎？”

克萊爾用意大利語寫完，最後是森署名，他看着這封每隔兩天就要寄出去卻隻有寥寥數語的信件，還是産生了好奇：“愛麗絲是誰？”

作為備受矚目的法拉格裡，森幾乎謝絕了所有其他家族的拜訪，以信件溝通的人也寥寥無幾，這個人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森封信的手停了一下，她神色不變，眼中的紅色越發深邃。

她用意大利語，準确地說出了名字：“艾洛波尼亞??尤貝爾，尤貝爾家族繼承者。”

克萊爾的神色忽然凝滞。

森自然地問道：“你認識她嗎？”

空氣很安靜，來自初冬的風依然在吹動，森屏住呼吸，隻有她自己才知道手指已經緊緊地攥在掌心。

“不認識，也從來沒見過。”克萊爾道。

命運的齒輪并未脫軌，依舊在毫不停歇地轉動。

在下一周R如約前來時，森依舊在女仆的幫助下盛裝打扮，白皙的臉龐就如一朵玫瑰在陽光下悠然輕盈地綻放。

“您的美麗讓這座城堡都黯然失色。”R贊歎道。

森于是很開心地繼續和他開始賭局遊戲。

但這次，R赢了。

森很不甘心地讓人把那條扔到庫房裡的鎖鍊拿了過來，克萊爾無所謂地伸出手，任由自己被禁锢，事實上這對于他來說并沒有什麼不同，在這一周裡，彭格列派了最好的探子潛伏在法拉格裡城堡四周，就是為了監視他。

R靜坐在桌子對面，悠閑地端着森為他準備的意式濃縮；“您每一步都心思缜密，做出的選擇都是最佳，卻喜歡在關鍵時刻賭自己的運氣。”

森用手有些郁悶地支着自己的臉頰：“謝謝，但我不打算改。”

R：“……”

她轉頭看了一眼鎖鍊加身，已經神氣不起來的克萊爾，然後看着R，他正好看向她，那雙鋒利冷峻的眼睛裡盛着令人難解的暗色，森道：“我們下次換一種遊戲。”

純粹的智力比拼就是難纏的拉扯，雖然跟R算是旗鼓相當，但森心疼自己的腦細胞。

R的紳士風度一如既往：“由您來選擇。”

森道：“我們玩雙六。”

那就純粹比拼運氣吧。

雙六是更加簡單的遊戲，擲骰子決定雙方要走的步數，誰先到達終點誰就會赢。

但下一周，直到再下一周，森一局也沒赢過。

西西裡的雨從天空降落下來，擊打在窗台上，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音。克萊爾靜靜地靠在床邊，出神地望着昏暗的雨幕。

他手上的鎖鍊自從三周前起就沒摘下來過，他沒費什麼力氣就重新習慣了它。彭格列的探子們早就減少了一半，現在更是隻剩下零星的幾個人。

森的确不是個變态，相比于法拉格裡的現任首領，她的一舉一動再正常不過，讓他得到了不知多少年都沒有得到過的良好休息。

不止彭格列的警惕放松了，他對森的警惕也放松了。

桌子邊堆着法拉格裡的手下們從各處為森找來的書籍，都是一些民俗恐怖怪談。

“你來幫我看看。”森坐在桌後托着腦袋苦惱道。

“什麼？”克萊爾回頭問道。

“增加我運氣的方法。”她道：“西西裡不是有很多禁忌嗎？星期五不能出門什麼的。”

克萊爾：“……别信那種東西。”

森還在翻書，但顯然從書裡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若有所思地後怕道：“R每次都用不同的話稱贊我的美貌……該不會其實是對着我下咒吧？”

克萊爾：“……都說了别信那種東西。”

他轉頭繼續看着窗外，忽然好像從那密集的雨幕中看到了什麼，眼睛倏然睜大。

森繼續翻着書：“還是說……”

克萊爾已經從地上躍起，朝她撲過來，和她一起摔在桌後的地毯上。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桌上的書被擊得不斷掉下來，紙張瞬間變成碎片飄蕩，沒有了書的保護，桌子的邊角噼裡啪啦地變成了碎木屑，混合着半開的窗戶的玻璃破碎的聲響，刺鼻的硝煙味兒充斥了房間。

足足過了兩分鐘，外面的槍聲才稍停，傳來法拉格裡家族成員被槍聲壓制得現在才能出聲的怨氣：“有敵襲！警備！”

森看到克萊爾在不斷地出冷汗，臉色極為痛苦，顯然他剛剛的動作，已經觸發了鎖鍊的懲罰裝置。

“你還好嗎？”

克萊爾艱難地點頭，森和他慢慢地起身，彎着躲到門那裡，拉開門走了出去。

裡爾惱怒的聲音已經傳遍了整個走廊。

“哪個混蛋敢襲擊我的地方？！”

接下來就是一串不能翻譯的髒話，但他還沒說完，噼裡啪啦的密集槍響就讓他縮了回去。

“敵人太多了，Boss。”幕僚就在他身邊，攥着槍和他站在走廊的窗邊，頭上也是冷汗——不過是被吓出來的，羅爾早死了一個月，他們的警衛力量早就放松了不知多少。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森和克萊爾：“先讓安娜小姐離開吧。”

裡爾一手拿着槍，示意幾個手下保護森，又看了看森身邊的克萊爾，從褲兜裡掏出一把鑰匙，扔了過去。

那是克萊爾身上鎖鍊禁制的鑰匙。

“她受一點傷，你就完了，艾斯托拉涅歐。”

法拉格裡莊園很大，有隻有家族成員才知道的秘密通道，那裡已經停放了撤退的車輛，克萊爾坐在森身邊，“啪”地一聲關上車門，駕駛位上的法拉格裡手下立刻開車。

他們在雨幕中疾馳，昏黃的天空似乎更加黑暗了，傾盆的大雨混雜着槍聲難以分辨，叫人心驚膽顫。

“咔”的一聲，克萊爾手上的鎖鍊解開。

駕駛和副駕上的法拉格裡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他們已經相當習慣克萊爾了——即使是沒有鎖鍊的他。

森覺得有些困，頭腦開始暈暈沉沉。

她看到遠方的天幕漸漸明亮起來，那是陽光嗎？

雨聲忽然消失了。

他們好像闖入了一個新世界，陽光明媚，微風和煦，路旁綠樹成蔭，沒有一點雨水。

森驚愕不已，但更讓她吃驚的是，前面的兩個法拉格裡手下像是沒有看見似的，放空着雙眼繼續開車，好像要開到他們心中未知的前路。

“看來你對幻術有一定的抵抗性。”

克萊爾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森像是被從什麼束縛中解放了出來，她轉過頭來，對上克萊爾血紅色的眼睛。

“根本就沒有人襲擊法拉格裡吧。”她道。

克萊爾微笑：“對，相當大的幻術，耗費了我許多精力。”

“但‘下雨’的時候，你明明還帶着鎖鍊……”

“這要歸功于你，”克萊爾笑得愉悅：“你之前叫人把它取下來，讓我有了足夠的時間和積攢的精力去對付它……雖然後來我的确戴上了，但也對我起不到什麼限制作用了。”

“你……”森心碎道，懊惱地雙手按住自己的臉：“你欺騙了我……你走吧，隻要你不殺我們。”

克萊爾聽着她傷心的語調，。

“……不必這樣，别人聽不到我們說話。”

森把臉上的手拿了下來，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埋怨他為什麼不早說。

克萊爾：“……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森用眼神示意他說。

“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森看着他一藍一黑顯得妖異的眼睛，她忽然笑了，笑得讓克萊爾有些不安。

“你真的不認識艾洛波尼亞??尤貝爾？”

克萊爾瞳孔一縮，沉默了下來，森自顧自道：“在幾年前，你做了很多禁忌實驗，克隆人就是其中之一……按照外界流傳的傳言，他們被你處死了。”

克萊爾神色冷寂，森繼續道：“但你其實沒有殺他們。甚至還願意為其中一個隐瞞身份，試圖讓她過着普通人的生活。”

克萊爾長長地歎了口氣：“所以我得到了你的優待，是嗎？”

“我感謝你為她做的一切。”森真心誠意地道。

克萊爾笑得肩膀抖動，頭發傾瀉下來遮住了那隻妖異的眼睛：“感謝我？我隻是因為我們都是怪物，覺得好玩才那樣做的。”

森靜靜地看着他，克萊爾笑了許久，擡起頭來，妖異的眼睛卻并不讓人感到害怕，即使他曾經滿手鮮血。

他的眼中透着難以言喻的溫柔：“我要回艾斯托拉涅歐，那裡還有關于她的一些資料，我會順便把它們全部銷毀的，你放我走就是也是為了這個吧。”

森點點頭，承認了：“沒錯，謝謝你。”

克萊爾露出一個如同告别般的笑：“我如果還能回來的話，我一定會回來，如果我回不來，死在那裡，告訴複仇者，他們要的東西我其實辦不到，他們就不會糾纏法拉格裡。”

“再見。”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