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女聲的歡笑在耳邊響起。
一樓分診台裡,五個護士正輪流讀着一本通俗笑話集。紅黃配色的封面,配合着諷刺文字,構成了這本崗特斯鎮最受歡迎的雜志,每期笑話都能成為居民間的流行語。
尼爾和威爾森警長從樓梯走下來。
護士才依依不舍的收起書,向他們招呼道:“克乃西特先生,如果你要離開,請過來簽下名字,醫院需要保險号。”
威爾森警長止步,背身看向外邊。
尼爾依言走到分診台前。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護士指着表格上的位置,确認尼爾把每個該寫的名字都寫好了。
燦爛的金發映射着晃眼的陽光。
尼爾簽完字,放回鋼筆,擡頭看見安妮護士坐在分診台的最裡面。她似乎沒有參與閱讀,而其餘護士也下意識的回避着她,在她身邊空出一片區域。
“再見啦,先生。”護士們笑道。
威爾森警長轉過身來,等尼爾走到門前,和他一同離開。
陽光照耀,空蕩蕩的道路顯得格外靜谧安穩,兩旁的灌木也剪得整齊茂密,草坪上偶爾路過幾隻灰尾松鼠。
隐約可見那座德雷特伯爵雕像。
沉默,且紋絲不動。
在它的身後,離奧恩圖書館不到十米的位置,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長官!”
威爾森警長剛走到警戒線,遠遠的就有一個小警員跑來,帶着的藍色文件夾。
小警員把文件夾交給文爾森警長,氣喘籲籲的彙報道:“這是所有筆錄,負責昨天工作的莫莎夫人已經來了,總務長也來過電話,現在隻有七個學生沒有聯系到。”
威爾森接過筆錄,隻看了兩眼,沒有細問就還給警員,伸手拉開警戒線,帶尼爾走進封鎖區,開口問道:“昨天地下書庫是隻有八個學生嗎?”
尼爾垂着眼睛,沒有回答。
威爾森探長瞥了他一眼也沒強求,隻帶着他穿過層層封鎖,推開圖書館的大門。
一個警員跟在他們身後。
圖書館内空無一人,隻有陽光灑下來,仿佛黎明到來時,萬物都化成一堆蒼白模糊的灰燼,徒勞地錯雜着凸面的沙丘。
尼爾抿住嘴唇。
眼神漫無目的跋涉在沙丘之上。
他終于發現是哪裡不對了,是時間,他現在所注視的時間,似乎比正常的時間慢了,就像海水裡看不見的鹽,被以某種不能言說的方式抽取出一些。
“克乃西特先生?”
“克乃西特先生……”
“尼爾·克乃西特。”
“停下!”
威爾森警長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尼爾回過神來,渾身濕透,整個人浸泡在一種詭異的靜谧安甯裡,仿佛時間成了異物。
他擡頭看向威爾森警長。
威爾森警長正伸手擋住前方的路。
他打量着尼爾慘白的臉,竟然覺得那上分布的表情過與駭人,皺起眉頭問道:“你要不要回醫院?”
尼爾搖頭,沒有說話。
“我會随時把你帶回到醫院去。”
威爾森警長說着放下擋在他身前的手,一臉嚴肅的跟在他身後,防止他做出某些瘋狂舉動,也随時準備出手把他帶回醫院。
從中殿到書塔隻需要經過一個長廊。
警員就此止步,守在長廊入口。
尼爾走進了這熟悉的長廊,像是走在永無盡頭的純白回廊,他路過那些神态各異的雕像,雕像緩慢的注視着他,是奧林匹斯衆神注視着西西弗斯。
加缪認為西西弗斯是快樂的。
但尼爾是痛苦的。
他看見自己一步步地攀登階梯,走向未知的祭壇,然後順從古老的爬行本能,跪倒在安放着某個醜陋雕像的台座前,訴說已經腐爛的神明崇拜。
威爾森警長的聲音漸漸遠去。
微弱得如同的蚊蟲嗡嗡。
他仿佛像陷入沉睡,又仿佛完全覺醒,在夢裡呼吸輕微,腳步緩慢。
走廊寂靜而悠長,回蕩着皮鞋底部敲擊大理石的聲音,窗口光影斑駁一地,狹窄旋轉的樓梯豁然出現在眼前。
菲利普斯校長的信件再次清晰呈現。
尼爾停下腳步,渾身顫抖。
那種感知愈發的強烈,精神被束縛在軀體裡面,什麼東西正在從皮質腦離開,退化到哺乳腦的部位。
假如他現在回到分診台,可能會跟那群白羊一起排斥黑羊。
夠可笑嗎?夠可悲嗎?
不夠。
他已經感受到爬蟲腦的輪廓了。
它似乎很興奮,自上萬年以來從未如此再次掌控住人類的身軀,因為它在兩億年前就停止進化。
但你以為爬蟲腦就夠古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