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豁然睜眼,重新對上天花闆上依舊微笑的美麗聖母。
一滴本不該出現的淚,沿着通紅眼尾,慢慢浸入鬓角黑發中,消失不見。
她的異樣,根本無法掩飾。
懷中人突如其來的僵直,像一粒細細的砂,趁着方才那片刻的意亂情迷,準确的從他堅硬心底剛破開的縫隙間穿過,紮進柔軟血肉中。
倒是不疼,隻是心髒跳一下,就刺一下。
難以察覺,也不可忽視,更難以拔除。
盛西庭面無表情的起身下床。
身上的桎梏一輕,季月舒就下意識的抱着雙膝,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緊閉着的雙眼,沒有淚流出來,但全身上下都在訴說着厭倦和抗拒。
這樣的姿态,比方才的那一滴眼淚,更加讓盛西庭難堪。
心底那粒砂随着他高漲的怒火不斷膨脹,逐漸變成不可忽視的巨石,壓的心髒沉甸甸的痛。
這份痛反過來讓盛西庭更加煩躁。
他的靈魂裡藏了一條誰也不知道的巨大深淵,平時不見蹤迹,隻會在和季月舒有關的時候蘇醒,而所有關于她的負面情緒,都會變作投喂深淵裡沉睡惡魔的美味食物。
而今夜,這隻惡魔已是羽翼豐滿,徹底蘇醒,隻等着找個時機破殼而出。
他越是極力想要控制惡魔,就越是被惡魔所控,漸漸的,連這幾年養尊處優剛穿上的人皮,都要被正在反噬的惡魔奪走了。
盛西庭一邊冷靜的将襯衣扣到最上面那顆,一邊聽見直白又尖銳的話從自己嘴裡脫口而出
“季月舒,你知不知道,要救你那個季家,要花我接近十位數?”
“十位數,我要什麼服務沒有?”
“你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我也正好想玩玩感情,根本連我的衣角都挨不着。”
好熟悉的話啊…
季月舒怔怔的擡起頭,看到他手臂上搭着的西裝外套時,飄在半空的靈魂才如夢初醒般落回人間。
對上他充滿惡意的嘲弄眼神,季月舒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面對命運,窮途末路的賭徒隻能押上自己的籌碼。
有的人選擇出賣能力,有的人選擇出賣尊嚴。
有的人還可以出賣身體,但有的人,卻隻能出賣靈魂。
在一個月前,她曾經以為自己不用選擇,在今夜之前,她以為自己還有選擇,但在這一刻,在盛西庭即将轉身離開的這一瞬間,她才發現,她其實别無選擇。
她能出賣的,也隻剩下靈魂。
盛西庭邁出的長腿定在半空,渾身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般僵硬,他靜靜的站着,不動也不動。
緊貼着他後背的,是讓深淵惡魔也不能冷靜直面的柔軟身體,她白皙纖長的手臂就這麼用力的環在他的腰上,仿佛一株柔弱的寄生藤蔓,在纏繞着選中的宿主。
盛西庭微微偏過頭,意料之外的對上她仰頭着他的眼睛,雪白臉頰、绯紅眼尾之上,一雙含淚的雙眼泫然欲泣,帶着哭腔含糊的說了兩個字
“求你。”
這一刻,連叫嚣着毀天滅地的惡魔也退避,明知道被藤蔓寄生的後果是死亡,宿主也甘之如饴。
盛西庭的身體在刹那緊繃後,又緩緩放松,他沉沉吐出一口氣,頓了一下後,慢慢的擡起手,一根根的掰開身前她用力到泛白的細長手指。
季月舒下意識的收緊手臂不放,卻聽見他平靜無波的聲線響起,
“都說了,我很忙。”
“明天一早,律師會把收購協議送過來。”
“這樣總可以放手了吧?”
等他快要走出房門的時候,季月舒還愣愣的坐在床邊,沒反應過來。
直到門把手下壓的咔嗒聲想起,她擡頭看過去,察覺到她的視線,原本應該毫不猶豫離開的人再次轉過頭,卻隻盯着床角淩亂的床單,并不看她。
隻有重新恢複漫不經心語調的聲音慢悠悠的滾入耳朵
“季小姐,最後再提醒你一句——”
“要做一個合格的情人,像今天這樣的表現可不行,我希望你能找機會練習一下。”
“——下次,不要再這麼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