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弛溯猛然睜大眼睛。

不是平時驚訝的懵懵臉，那雙精美的灰眼睛裡，此刻竟亮起比方才誓言“絕不殺生”時更明亮，堅定的光。

這光裡，甚至有藤壺君從未在弛溯身上見過的，名為憤怒的鋒芒！

“藤壺君，你怎麼敢拿鐘遊星做交易！”男孩冷聲怒斥：“你要對她做什麼？我絕不會讓你害她！”

說話間，連他周身一貫溫柔的氣息裡，都溢出了幾分淩厲的威壓。

被這天道威壓所鎮，藤壺君不得不接連退後好幾步，手中連掐幾道法訣，才沒有倒下。

但他變得慘白的臉上，神情仍然鎮定。

藤壺君說：“原來尊上對鐘遊星有像人一樣的真感情，已超越天道之間通常的求偶關系。”

同時心裡吐槽：“您有這銳氣倒是對着魔修發啊。”

把吐槽成功藏在心裡，藤壺君繼續溫言解釋道：

“且聽我說：鐘遊星畢竟是被預測将會血洗星海的魔神，天性兇殘至極。或許要磨掉她的兇性，和要您去殺生一樣困難。我這次救您來遲，就是因為鐘遊星當時兇性爆發，差點突破認知封印直接覺醒，我得先把她按回去。

後來，我就在想，或許我們強行消磨鐘遊星天性，教她和平溫柔的做法是錯誤的，對她對我們都不好，我們與其堵——還不如疏。”

迎着仍然警惕的天道威壓，藤壺君邊說，邊一步步重新走向弛溯：

“現在黑鲸捕食您，會有大量魔修入侵，當然也會威脅到住在這裡的鐘遊星。所以，我們可以引導她，把她兇狠殘殺的目标，鎖定到魔修身上。

用她的兇性，來救世。”

“她救世以後，我們還可以進一步引導她，從殺魔修，過渡到殺壞人，并且用殺壞人來保護好人。這樣，她不需要改變自己的天性，就能從魔物變成正道。預測中群星盡滅的危機，就完全解除，也不會再有正道要來消滅鐘遊星。 ——怎麼樣？”

藤壺君停下來，等弛溯反應。

弛溯的神情，仍然滿是警惕。

但他周身淩厲到幾乎要傷人的威壓變弱了一些。

弛溯說：“但是和魔修戰鬥很危險。即使鐘遊星很強，不會死，我也不能害她陷入任何危險。”

藤壺君：“所以，這就是我希望幫助她成為您的天後的原因。

讓她成為必須是人類的天後，她對自己‘人類’的認知會進一步牢固，與您這隻天道的因果牽絆也達到質變級的緊密——

您就能給她這隻本沒有靈根的天道，裝上人類的靈根。

而我，負責教鐘遊星修仙。

她現在隻用本能戰鬥，就如此強大，若是再加上道法，哪怕那些黑鲸派出攻堅隊，也絕非她一合之敵！”

弛溯想了想，微微點頭：“……若有道法加持，魔修對鐘遊星确實不是威脅。”

“但是。”男孩又話鋒一轉：“修仙這條路一踏上，修士就會朝終點走，這終點就是悟得本界天道。對人類來說，這一步是飛升成仙，但對天道來說，這一步，讓她參透了這片天地，我的這具真身，她就會獲得掌控它的權限。”

“一身不容兩魂。”

弛溯的聲音越來越涼：

“也就是說，她修成的同時，必然會除滅我的意識。

——奪舍我。”

冰冷的，微微咬着牙的話音，仿佛在毫不留情的點出：藤壺君，你枉為正道！竟設計奪舍無辜！

俊美的正道仙君卻坦然的聽着，回答道：“正是。”

“我們其實不知道黑鲸的極限有多強，所以還是要做最壞打算。”藤壺君說：“萬一（其實快一萬了但他不直說）它們比預料的強太多，我和鐘遊星難以救援，您與衆生仍面臨死亡。”

“那就要讓鐘遊星接管您的真身，讓這世界從弛溯界變成遊星界，以全新的生命與力量，繼續與侵略者戰鬥！”

說“繼續戰鬥！”時忍不住聲音略高，藤壺君緊接着放平語氣，補充道：

“那時，鐘遊星已經修行很久，道心定已穩固，即使恢複天道的身份，也仍會是除暴安良的正道立場，不會血洗星海。恢複完全體的她，就算還滅不了一大群黑鲸，也肯定能全身而退——她與這世間衆生，都将長久平安！”

一字字聽完對方理直氣壯宣言的殘忍計劃，“被害人”弛溯卻欣慰的笑了。

“啊……她長久平安，他們長久平安……”男孩長出一口氣，把剛才因想到被奪舍的劇痛而咬緊的牙關放松了，因緊張而冰冷的聲音，也恢複了松弛的暖意：“——藤壺君，你這個主意，我覺得很好。”

“就這麼辦吧。鐘遊星瞧不上我，但她很親近你，就由你來說服她參加封後大典。”弛溯握住了藤壺君的手。

想到自己最後的結局，竟可能，不，幾乎必然有和鐘遊星合二為一的榮幸，哪怕是奪舍這樣比捕食痛苦一萬倍的形式，弛溯都感到滿心的幸福。

藤壺君不知道被奪舍是什麼感覺，千萬别告訴他，弛溯想，萬一他不忍心，不進行這個計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