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霁挽晴說完,鐘遊星做出答複:
“不對,隻有平級之間,才需憑罪殺人。我身為主人,有權對仆人生殺予奪。”
女孩複述着當時養父鐘孝國來勸她不要為難楚帝時,說的原話,連語氣都模仿出來:“地位高的人,比地位低的人有特權,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聞言,霁挽晴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僵硬的怔住。
然後一下子炸了。
幾乎無法自控的,所有期望,失望,悲傷,憤怒都沖破了久久的壓抑,化為一聲大喊脫口而出:
“小尊上!您怎麼好樣不學!!!”
話音未落,院子遠近的近百位仆人已悉數驚恐的齊齊跪倒,連連磕頭。
霁挽晴則差點激動的站起來。
鐘遊星沒有動。
霁挽晴哭着喊道:
“小尊上!十六年來,我和藤壺仙君怎樣教您走正道,教您千萬遍人人平等,仁德慈悲,您從來不理……”
說着,她又脫力的跪倒回去,痛苦的嗚咽:
“這些醜惡的吃人禮法,您卻一聽就進,一學就用……為什麼啊……”
為什麼?
鐘遊星眨着清澈的,鏡子般的眼睛,認真聽,認真思考。
她聽見廳堂裡近侍們的脊背至極恭順的伏滿一地,呼吸都小心到極緻。
同一個近侍,當他到點離開廳堂,走到膳房時,卻大步軒昂。膳房侍從老遠就哈着腰小跑出來,滿臉恭敬的接過對方手裡的今晚菜單:“多謝師兄體恤,推薦小尊上選容易做的菜……”
鐘府外面一家酒樓,老闆正給鐘孝國的幕僚送禮又磕頭,求他打點關系,幫兒子謀個功名。
更遙遠的,另一座城外的大河邊,監工鞭打着民夫,呵斥道:“不想死就再快點!”。有人不堪血汗的倒下,但更多人确實更快了。土石“砰砰”的壘起,造出宏偉的河堤。
……
這些聲音,從鐘遊星降生起就存續,每天伴她入睡,醒來,長大。
它們如堅實細密的和弦,構成了名為人世的樂章的基底。
相形之下,差點從跪姿站起來的霁挽晴,反複哭喊“人命”,“平等”,卻隻有突兀不諧。
若真要變奏,動機必須到……時開始,先…後……,才能形成新的旋律……
身為天道,鐘遊星能聽懂世界的樂譜。
掌握着世間一切必然與應然。
“為什麼?”
女孩鄭重的向霁挽晴解答:
“因為,我是鐘遊星。”
是掌握着【時勢】的鐘遊星。
是比【崇高】更高遠,比【正義】更公正的鐘遊星。
“沒有人配教鐘遊星做事。”女孩教誨道:“明白了嗎?”
霁挽晴臉上的血色全消失了。
她擡起頭,緊緊盯着高坐主位的小女孩如鏡子般清澈冰冷的眼睛,尖銳的聲音已如泣血:“小尊上啊!您的尊位正來源于天眷之責,您理當推動平等,仁愛蒼生啊……!”
然而鐘遊星已經不想聽她無理取鬧了。
她冷冷的定論:
“霁挽晴,你來,是向我請示蕪小魚之事,要我認錯,補償,至少答應下不為例,是嗎?
——現答複你,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