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山呼海嘯一般湧來,仲暮影抿緊了唇:“忘了。”
騙子,不配。
“好吧,那我沒辦法了。”
一如既往的惡劣趣味,顧沉晗笑了一聲,“那你在這兒站到天亮吧,我去睡覺了。”
黑夜裡的腳步聲分外清晰,一路蔓延到了對面房間。
“咔哒。”
“顧沉晗!”
門鎖輕合上的聲音,蓋不住怎麼都壓制不下去的顫抖嗓音。
片刻的沉默後,仲暮影聽到了男人在黑夜裡哼笑了一聲。
“小騙子。”
咬字極重,意有所指。
然而比笑意更輕地,是扶上手腕的力道。
“傻不傻啊,坦白點會怎麼樣?我又不會笑話你。”
但你會離開。
他在心裡默默地道。
牽引的力道很輕,一步一步地帶着他進了房間。
手腕的力道卻沒有松開,帶着他摸上了牆壁。
“幹什麼?”
“找彩蛋。”
确實是個彩蛋。
亮起的星空燈下,仲暮影看着面前床頭被認為是小貼花的開關想。
頭頂透明的天花闆布滿了繁星,繁星的盡處是一輪圓月燈。
燈光不亮,勉強能視物。
若是睡中蘇醒,該是剛剛好不刺眼的程度。
“我找了挺久的。”
顧沉晗笑了一聲,指了指頭頂,“跟你當年獲獎畫的那副,挺像的吧?我還特意去學校畫廊看過。”
“一點都不像。”
仲暮影抿了抿唇,說出來的話傷人又傷己。
他看着面前的人,喉頭梗了又梗,還是沒忍住。
“既然都記得,為什麼要扔掉?”
放在畫廊的那副星空是臨摹得,原作被他送了人。
收的人言之鑿鑿會好好保存,最後卻讓它出現在了垃圾堆裡。
還撕成了碎片,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拼了整整三日,都未能完全拼起。
“……”
暗黃的月光灑下,細碎的星影落在地上,驅散了點點的夜色,卻更有大片濃霧般的黑。
顧沉晗躲在其中,避開了視線,閉口不言。
他以沉默拒絕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勇氣像肥皂泡,被戳破了一個,就再也沒法黏合。
仲暮影伸手關掉了燈:“門既然打不開,就湊合一晚上吧,我困了,晚安。”
刻意的禮貌遮不住忍不住的脾氣,顧沉晗站在黑夜裡,看着人将自己埋進了被子裡,從頭包到腳。
無聲的苦笑。
“晚安。”
一夜噩夢。
第二天早上下樓的時候,孟婕盯着兩個人的黑眼圈和如出一轍的怏怏神色,臉上的表情堪稱驚悚。
她把仲暮影拉到旁邊,滿眼都是八卦的火焰:“你們……是不是有點過于迫不及待了?”
“……您想多了。”
仲暮影誠懇地道,“我有些認床,睡不着。”
“好吧,”孟婕肉眼可見地有些失望,她搓了搓自己的臉,“那你這黑眼圈,造型師也不幫你遮一下的?”
“我沒有造型師。”仲暮影坦言道。
他紅起來沒多久,公司這些細碎的福利一時半會沒有跟上,後面又碰上續約和新總裁上任,所以一拖再拖。
拖到現在得罪了頂頭大領導和經紀人,更是成了沒有音信的事情。
來時他考慮過要不要自費請一個,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造型師圈内不少,但正兒八經合作,需要緣分,需要時間,他暫時沒這個時間去尋找并磨合。
另外,蹭劇組化妝師不是什麼丢人的事,頂多會被人說兩句小家子氣,摳門。
“嘶……”孟婕摸了摸頭,有些為難,“我的造型師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緣,可以的話讓他來給你捯饬一下?”
“會很麻煩嗎?”
“怎麼會啊,”孟婕失笑,“你怎麼一點頂流的排場都沒有,能跟你這個大頂流合作是榮幸,該問麻不麻煩的人是他才對啊。”
“孟姐說笑了。”
孟婕身邊的造型師是造型界的頂流,圈内大牌排着隊都約不上的那種。
仲暮影隻當她說得是打趣話。
到底是頂流,不到半個小時,就給他捯饬完畢。
道過謝,将出門的時候,仲暮影忽而想到了什麼,開口問孟婕道:“床頭燈用的還好嗎?”
孟婕跟他一樣,患有夜盲症。
但是她是後天性的,症狀也比他輕很多。
“啊?”被問到的人一臉茫然,“什麼床頭燈?”
“晚上用的燈,”仲暮影眼神閃了閃,随即笑了一聲道,“我有個星空燈,晚上要是醒了挺好用的。”
“啊?星空燈?”孟婕仍舊身在狀況外,“哪兒買的,你回頭發個鍊接給我……我都是用台燈的,也好用,方便,放床頭也不占地方,就是乍然開了,有點刺眼。”
寒暄完幾句,再出門的時候,仲暮影臉上的表情放松了許多。
當下時間還早,他轉了一圈,正碰見了宋青霜,旁敲側擊了兩句,得出了對方房間也沒有星空燈的結論後,臉上的表情徹底地松了下來。
看來,隻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裡,才有燈。
被區别對待的,必然是不一樣的。
但這點微不足道的放松,持續到了導演宣布規則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
——“本期的主題是,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