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鳥出境之後,謝諒終于脫力,癱倒在徐蔚的肩上,周焜的情況好不到哪裡去,卻仍是第一時間撐住了謝諒繼續向後倒的身軀。
常言思收掌,護法結束,因不知其中内情,便決定從後往前一一為大家診治,本就不妙的何方行情況愈發嚴重,常言思将趙師兄三人安頓好之後再去搭他的脈搏,竟然号不出一絲一毫的靈氣湧動痕迹。
如他所想,已是廢人。
可奇怪的是,失去靈力以後,何方行原本行将就木的脈象卻又忽然鮮活起來,如返老還童一般,除了沒有修行痕迹,強健之力見長,比之從前像是要好上幾分,仿佛又重回了少年時候。
“着火了,着火了!”
不知何時屏障之内開始升溫,遠方風沙之後着了火一樣地通紅,卻把死域的死氣和壓制燒了個精光。
謝諒無意識地去松自己的領口,卻被什麼人的手按住動彈不得,沒有力氣掙紮。
忽而又起一陣清風,吹得人涼爽起來,謝諒懵懵然要睜眼,聽得身後周焜的喊叫聲:“得救了,得救了!”
一通嘈雜。
好像有什麼人喊了一句“長老”,幾個站起來的人又紛紛俯身見禮,謝諒被徐蔚扶起來,有了睜眼的力氣,卻繼續裝作不省人事。
有人問,周焜就說:“謝師叔沒事,隻是感染了風寒。”
死域已除。
卻不見徐蔚說話,兩個啞巴靠在一起,誰也不理地跟在來人的身後開始往回走,不多時天光一明一暗之間,出了塵明境。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塵明山上的大寶燈卻亮起來。
大寶燈形如珍珠,明亮無比,被鎏金的七尺高蓮花紋樣托着,綴于星星點點的山間。
演武場邊上的這一圈大寶燈比其他地方的要大數倍,因而也明亮數倍,把個聞仙殿照得好像白晝一樣,璀璨輝煌。
早先出境的弟子們也都過了問話考核的環節,暫時沒決出長處的,先被安排入了内門學習,還有些出息的,已經被哪個長老的弟子們選作親徒留下教授,修行之路也全都由長老們與他們的弟子定奪了。
最後出來的這一批就是謝諒他們,趙師兄領着人回了外門的隊伍,周焜想走,又放心不下謝諒,于是不上不下地在演武場上僵着,一邊站着的還有已經定了出路在和奉師命前來探看的十九寒暄的常言思,與靠常言思攙扶才能站穩的何方行。
他們的出路,不想而知。
何方行自知修行無望,準備辭别衆人離開,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像是已經接受了結局,又像是不肯多言恐關心傷人心。
謝諒猶豫着,還是睜開了眼,在周焜的陪同下走向了何方行。
“謝謝。”
他是真心說這一句的。
何方行卻一副聽不懂的樣子看天,沒理謝諒。
“謝謝,衣服。”謝諒又說。
周焜卻驚訝起來,當時下山他要找一件厚衣服給謝諒穿,旁人都沒有多的,最後是何方行捧出來一件罩袍說是家裡弟弟穿過的,隻是叮囑周焜不要多言。
謝諒卻自己知道了。
周焜向何方行搖頭,何方行也無意計較什麼,身心都開朗了幾層境界,痛痛快快地和舊友道别,起身就要走。
“慢着,既來了演武場,就和我打一場吧。”
從某處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稚嫩的程度不過十二三歲,果然演武場上飛現一妙齡少女,紮雙垂髻,又有一辮落于胸前,上有金色小花鈴,叮鈴作響,與聲音和。
少女身後背槍,紅纓如火,徑直向何方行走來,槍尖挑在他胸前半尺,眼含笑意,像是非打不可。
何方行的身體狀況,便是不知深淺的周焜也明白一二,焦急地要替人辯駁,謝諒卻按下了周焜的動作,隻說:“他會同意的。”
沒有了靈力修為,何方行隻是個普通人,卻有人願意拿一杆槍同他暢快地打一場,就好像是在提醒他什麼。
果然,何方行抽出長劍應戰。
在劍修一道上,何方行是頗有本事的,因他劍使的好,劍術高超竟然彌補了在修為上的不足,他有自信單憑劍術與人比試一二,更何況對面的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請賜教——”三個字還沒說完,槍尖就乘着“教”的尾音轟向何方行,他靈巧一個翻身,與槍尖擦肩而過,長劍卻在另一手的輪換裡搭上了紅纓,反手絞打。
何方行會使劍,還是左手劍。
那小姑娘也不遑多讓,飛身回槍,擋下何方行一擊。
金鈴作響,刀兵相向,演武場終于有了大考時候的熱鬧氣息。
槍頭對劍尖,有來有回,驚得周焜合不住嘴,他剛要誇贊一二,場上局勢卻突然更加熱烈起來。
何方行的衣服不知何時被削下一片,紅纓槍無鋒刃,傷他衣袖的隻能是自己。
何方行有傷,那小姑娘分明是占了上風,卻不急着進攻,繞着花兒一樣在演武場上騰挪,逼得何方行不得不緊随着她,從一頭打到另一頭。
“接好了!”
金鈴響起,槍上紅纓飛轉像着了火一般,直愣愣不由分說沖向何方行,他不得不舉劍橫于胸前防備。
槍杆搭劍身,二人角力,何方行的汗珠落成雨,觀看幾人的心緒也繃成弦。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