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黑了,蘇行雲借着最後一絲光,偷偷看了一眼越爻。
越爻很平靜,連眼眶邊的紅血絲都退下不少。
蘇行雲松了一口氣,小黑走了,越爻肯定很難過。
可他什麼也做不了,他救不了小黑,現在這個身份連安慰都做不到。
于是他讓玄鳥嘗試着尋找旺财的主人,結果還真找到了,雖然沒有很大的用,但至少或許會讓越爻心裡好受點。
月亮已經爬上山頭了,兩人一前一後踩着月光出了村子。
越爻身上髒得沒法看,又是泥又是血,整個衣袖和胸前,紅紅黃黃糊了一大片。
剛剛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小黑身上,現在回神瞧見自己這樣,頓時哪哪都不舒服了,出了村子就往鎮上趕。
蘇行雲想起玄鳥說的話,頓了頓,也跟在他身後。
越爻沒管他,進了客棧,包了廂房,轉頭看蘇行雲還跟在他身後,不由蹙着眉頭問:“你還準備跟着我到什麼時候?”
“這客棧你家開的?你來得,我就來不得?”
越爻懶得理他,讓小二準備了熱水,剛準備脫衣服,轉頭看見蘇行雲竟然也跟進了屋裡。
越爻瞥了他一眼:“怎麼?你要留下來跟我一起洗澡。”
“洗澡就不用了,那個……”蘇行雲搓搓手,露出一個眼巴巴的笑:“要不我留下來給你搓個背吧。”
搓背就能看到他背後的仙魔藤了,也不知道現在那玩意兒是什麼情況。
“不用。”越爻拒絕的十分幹脆。
“為什麼?”以前别說搓背了,連澡都幫他洗過。
“沒有為什麼,就單純不想看見仙尊這張臉。”越爻絲毫不留情面道:“看到這張臉就生理性厭惡。”
蘇行雲:……
“還有,在證明你不是仙尊之前,你最好的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控制不住我的殺心。”
越爻的這句話并沒有誇大其詞,一百零八劍,每一劍都讓他生不如死,剜眼之痛,獄淵之仇,這一樁樁一件件,就仙尊這副身體死千次萬次都不夠,剁成肉泥喂狗都不甘心。
可這身體裡有阿招的靈魂,最愛的是這個人,最恨的還是這個人,這樣濃烈的愛恨全聚集在一個人身上,足夠讓越爻幾欲癫狂。
偏偏這人還頂着這張臉來見他,他現在還能好言好語的與他說話,已經算心智堅韌了,擱别人怕是分分鐘早崩潰了。
蘇行雲反駁不了他的話,抿了抿唇,轉身走了。
越爻目送他離開,栖霞峰上再遇時,阿招說他不是仙尊,他隻是奪舍了仙尊的身體,這麼一個狗都不信的借口,他自然也是不信的。
仙尊化神之境,半隻腳踏入了仙人之列,能修煉到仙尊這種境界,靈魂早已經是千錘百煉,幾乎算得上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了,怎麼可能容得别人奪舍。
當初願意留下半年時間給阿招證明自己,不是因為他相信,而是他一時沒找到解決的辦法,愛恨交加,他對阿招下不了狠手。
同時又痛恨自己的心軟,一百零八劍,剜眼之仇,那些受過的折磨與苦楚,永遠都得不到原諒。
如果原諒,那他曾經受過的苦就是一場笑話,他沒有辦法與過去和解。
這件事是一個無解的答題。
暫時不見才是最好的。
越爻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關了門,洗了個澡之後掏出了攝魂鏡。
小黑下輩子是要投胎做人的,換命秘術用不了,那這攝魂鏡也不需要了。
越爻摸了摸鏡子裡飄蕩的犬類遊魂,盯着看了好半天,與它告完别才伸手敲碎鏡子,鏡子碎裂的那一秒,鏡面反射的光像走馬觀花一樣快速的閃過一段畫面。
眼前瘴氣漫天,像走入死胡同一樣一眼看不到盡頭,腳下是泥濘的沼澤,高大的身影一手拿着劍,一手背着小孩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越爻愣了一下,畫面模糊,但是他看清了,那個小孩是他,高大的身影是仙尊。
小小的他眼睛上覆着薄薄的黑綢巾,大概是睡着了,神情平靜一動也不動,隻乖乖巧巧的摟着仙尊的脖子,安靜的趴在他的背上。
仙尊卻和舒舒服服趴着睡覺的他完全不一樣,一邊走,一邊警惕的掃過四周,時不時提起劍殺了周遭突襲而來的妖獸。
他好像有很長時間沒睡覺了,眼圈周圍一圈酸澀的紅血絲,烏黑的頭發被瘴氣林的水氣打濕,絲絲縷縷的粘在臉上,衣袍上也不知道沾着什麼獸類的血和泥漿,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越爻怔怔的盯着飛速閃過的畫面,整個人呆立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