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嘩然。
時怿與祁霄目光交錯,又不約而同地徑直别開了視線。
……所以登船名單上沒有目标衆人的名字,因為在七十年前他們根本還沒登船!
齊卓瞠目結舌地看看時怿又看看祁霄,見祁霄像是沒聽到衆人驚慌的交談般無動于衷,垂眸看向地上收好的一寶箱金币。
他的眼睛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黑,直勾勾注視人的時候很有壓迫感——哪怕帶着半真不假的笑,此時斂了神色,攻擊性少了,一種冰冷的生人勿近感兀地冒出來。
給齊卓一種和時怿很相似的感覺。
不接觸,不關心,不解釋。
好像跟所有人都談得上點頭之交,但又跟他們總隔着一道玻璃。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怪物的咆哮聲。
衆人猛然回頭看過去。
有人驚叫道:“他們破開鐵門上來了!”
“等等,愛德華要怎麼解決?”
“我們現在怎麼辦啊!?”
許昇在慌忙的衆人中高聲喊道:“先上樓再說!”
“鎖上前往三層的樓梯!”
走廊盡頭,幹屍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現了。愛德華在最前面,其次是船長和船醫,最後跟着數不清的旅客。
他們看起來幹癟瘦弱,好似不堪一擊,但衆人都很清楚,一旦被抓住,這些怪物尖銳的長牙和指甲會在轉瞬間将他們撕成碎片。
衆人驚慌失措地湧向樓上,彼此擁擠推搡,發出驚叫。樓梯口的鐵門哐當關上,鐵鍊嘩啦啦地響着,沈娴在慌亂中被絆倒,崴到了腳。眼看鐵門就要鎖上,身後愛德華就要撲來,她急的滿眼淚花:“等一下!”
正在上樓的許昇猛然回頭,驚道:“沈娴姐!”
鐵門沒有鎖上。
但愛德華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沈娴緊緊閉上了眼,絕望地等待着被愛德華撕成碎片,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痛苦。
有人笨拙地把她抱了起來。
……是愛德華。
愛德華的面色變換不停,獠牙時有時無,長長短短,神情也扭曲了,像是在跟自己做一場巨大的鬥争。但他一步步向前走着,走向即将被鎖死的鐵門,走向已經呆滞的衆人,最終,把她送進了鐵門内。
沈娴愣住了。
鐵門咔嚓一聲鎖死,愛德華臉上的藍黑色終于緩緩褪去,獠牙縮短,幹癟褶皺的皮膚也恢複了正常。雖然他依舊瘦削蒼白,但看起來終于有了那個紳士富商的影子。
他說:“……你的眼睛……很像年輕時的伊芙琳。”
那是一個明朗的春日,微風穿過格林希爾家的莊園,細碎的陽光透過搖擺的樹葉投下來,落在那個格林希爾家年輕姑娘的眼睛裡,像最美的鑽石一樣晃了他的眼。
那時他第一次見到她,明明還不相識,卻已經想好了該怎樣求婚。
在沈娴錯愕的注視中,愛德華的嘴角僵硬地牽了牽。
他想,最後的最後,他找回了自己的良心。
下一秒,身後的無數幹屍撲上來,把這個異類撕成了碎片。
鐵門□□屍旅客撞得哐當作響,怪物的嘶吼聲中,愛德華血肉橫飛。
衆人不忍直視地别過了頭,随後一個個朝着二樓走去,許昇也背起發呆的沈娴,咬牙爬上樓梯。
腳步聲匆匆,無人停留。鐵門口咆哮聲貫耳,讓人心肝發顫。
有什麼閃亮的東西在昏黃的走廊燈光下飛了出去,像一滴忏悔的淚。
那是愛德華的婚戒。
……
衆人心髒狂跳,有人在狂奔後一屁股癱在走廊的地毯上,有人扶着牆壁,兩眼發直。
樓下,幹屍們的嘶吼咆哮聲和鐵門哐當作響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催命咒般傳上來。
許昇放下沈娴,愣愣道:“……愛德華……就這麼死了?”
誰也沒想到這一點,就連祁霄對這一消息都略顯意外:“……他死了?”
“……”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在七十年前早就發生過的……一切都是注定的,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經感染,我們該怎麼解決船上的瘟疫?”
“簡單。”
衆人聞聲轉頭看向祁霄,聽他道:
“燒掉他們所有人。”
許昇有些吃驚:“燒掉他們?可他們現在看起來還是活着的啊!”
大雨嘩啦嘩啦地下着,衆人沉默了片刻。
齊卓突然回過頭:“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喊救命?”
……
樓下,旅客們恢複了原貌。他們撲在鐵門前哭嚎着,大喊着,身後,愛德華打翻的那把燭台在船艙裡點燃了熊熊烈火,正一路燒來。
煙霧警報器嗡嗡叫着,旅客們也在竭力大叫:
“救命!——好心的先生,救救我們!”
一名男子大喊着撲上鐵門,從欄杆縫隙中伸出手臂:“求求你們!”
【滴——檢測到夢主幽靈化程度百分之九十八,請即刻破夢!】
許昇聽到這聲音愣了一下,但看到鐵門後哭嚎的旅客們,還是有些于心不忍,看看身後的目标們又看看旅客們,猶豫着上去想要打開門。
“别動。”是祁霄的聲音。
破夢師的聲音很沉,還帶着點啞意:“别開門。”
有人道:“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着他們被燒死?”
“他們現在……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求求你,先生,你看起來和我兒子很像。”一名中年婦女在鐵欄杆另一邊眼含熱淚地懇求道,“我想回家去見見他。”
“時先生……齊先生……”格蕾絲和瓦西莎從人群中擠過來,艱難地露出半張臉,臉上還挂着淚痕,“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我的小妹妹,我的父母……”
“我的未婚夫……”
“他們在等我,他們在等我!”
齊卓看向時怿,又不忍地偏過了頭。
……他們是那麼的逼真,有血有肉,像是活生生的人。
許昇緊抿着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