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齊刷刷看向他,聽他道:“國王很可能對裁縫有些特别的情感——厭惡或者恨意。一個喜歡漂亮衣服的人該珍惜能做出漂亮衣服的人,不該因為一點不合意就殺掉他們其中的佼佼者。”
接着說:“而且昨天晚上,我在城堡的走廊裡看到了一幅畫。”
祁霄驟然擡眼看向他。
一個紮着麻花辮的姑娘驚呼出聲:“晚上?可是國王不是說晚上不能在城堡裡亂跑嗎?”
……是不可以。
齊卓默了幾秒:“……或許,命大的可以。”
時怿無視了破夢師的視線,繼續說:“這幅畫上,國王癫狂地讓士兵砍一名裁縫,而從遊行上發生的事來看,這種事大概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這幅畫是在真實記錄一個場景。”
衆人嘩然。
李為靜小聲道:“把自己的惡舉裱起來,這國王真是夠變态的。”
“不。”時怿眼珠一動,目光落在他身上,“或許國王自己并不認為這是一種惡舉。”
“……”
李為靜被他看的頭皮發麻,一時間閉了嘴,聽他繼續道:“甚至有可能,他認為這是一件壯舉,或者是一件值得紀念的事情,所以才會讓人把這個場面畫下來保存,挂在城堡的牆上。”
一個一直聽着他們說話滿臉雀斑的男孩皺眉道:“他這是得有多讨厭裁縫,才能覺得這種事情值得紀念……我覺得他這種行為甚至像是……打赢仗後的炫耀。”
齊卓默默道:“也可能就是純粹變态。”
徐晶晶思忖:“如果國王覺得裁縫們做的衣服不好看是因為讨厭裁縫的話……那國王所謂的‘最美的衣服’會不會其實是很主觀的?或許他并不是想要一件真正‘好看’的衣服,而是想要從一個符合他心意的人手裡拿到這件衣服?”
一人問:“你的意思是,要讓國王喜歡的人來獻上這件衣服,國王才會滿意?”
徐晶晶猛然被衆人齊刷刷看着,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随口猜的。之前國王一直不滿意送上來的衣服,因為所有衣服都是裁縫送的,而他讨厭裁縫,所以不管多漂亮的衣服他都覺得不夠好看。”
另一人緊跟着道:“可是我們怎麼知道國王喜歡誰讨厭誰?再說了,他讓我們給他送衣服,就算他真的喜歡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我們的身份到底還是裁縫,這不自相矛盾了嗎?國王怎麼可能又喜歡一個人又讨厭一個人?”
“誰說不能?”
衆人看過去,見是破夢師。
祁霄似笑非笑:“為什麼國王就不能既喜歡又讨厭一個人呢?人的情感是複雜的,時常矛盾的,讨厭的同時也可以欣賞,不是麼。”
時怿撩起眼皮:“……”
李為靜反應了半天,終于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懂了,你們看,國王帶我們去見那一堆人,告訴我們一堆什麼布料好看顔色漂亮之類的……他指的并不是外在的破抹布……”
他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而是那些人内在的心靈。”
齊卓懵了一下:“……不是,你家心靈還能看到?”
李為靜:“看不到啊,所以國王才說隻有他一個人能欣賞麼,我們這些不了解的人肯定不明白有什麼好欣賞的啊。”
時怿很輕地蹙了一下眉。
如果國王所說的“最美的衣服”其實是暗喻他主觀上最喜歡的衣服的話,這個判定簡直比客觀上最美的衣服還要難。
或者換個角度,為什麼國王一直叫他讨厭的裁縫給他送衣服?如果他根本不是在等一件衣服,而是單純想用這種心理折磨極大的方式殺掉所有裁縫呢?
這邊,衆人靜了幾秒。
祁霄提出疑問:“國王為什麼要叫那些人‘布料’?”
沒人回答,過了幾秒,時怿冷淡地開口:“……國王要的是衣服,從這個角度來看布料的話,布料是尚未完成的衣服,或者換句話說,‘布料’是尚不完善的。”
時怿對上祁霄看過來的視線,語調不變:“那麼國王叫他們‘布料’,或許是還不滿意于他們,認為他們是不完善的。”
祁霄眸色深沉:“時先生的這個思路很有意思。”
“但是,”時怿話鋒一轉,“這些人和最美的衣服沒有關系。”
方好問:“為什麼?”
祁霄擡眼看向她:“因為測夢儀和國王的話都說明了,最後向國王獻上衣服的人是我們。”
方好頓了一下,思忖着道:“……那按照這個思路來說的話……我們現在隻需要做一件衣服……在我們其中找到那個國王欣賞喜歡的人,讓他獻給國王就行了?”
雀斑男孩問:“還是那個問題,我們怎麼知道他喜歡誰啊?”
方好也沒轍,想了半天說:“要不要誰先來試試?或者咱們一個個過去送,看看國王的反應。”
衆人全都裝死:“……”
開玩笑,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
“我來吧。”
一個聲音不冷不熱地響起。
衆人刷然扭頭看向時怿,見他正在桌子前坐下,捏着線穿過銀針,又随手挑了一塊布。
祁霄微微挑眉,替衆人問出了那句話:“你來什麼?”
時怿把銀針往下一按,利索又敷衍地縫了一道,撩起眼皮:“我來給他送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