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恩沒有跪,也沒有順從她的驅趕,仍紋絲不動立在地心。越棠見他無動于衷,睜圓了妙目威脅他,“喂,不聽話别怪本王妃弄疼你啊!”
她的武器還是那柄玉如意,心一橫,用盡全力往前戳,企圖撬動他往西次間走動。但除非是全無防備的趙銘恩,否則就算他病着,狀态不好,再來三個越棠也不見得能撼動他,玉如意的切口不算窄,深深嵌進他腰際,疼是疼的,但完全可以包容。
趙銘恩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呼......你這人......”還是越棠率先體力不支,敗下陣來,撒開手直喘氣,喘出一肚子不滿。
“趙銘恩,你究竟怎麼回事?我又不是要害你,你為何偏要同我過不去?”
邪門兒了,找麻煩的明明是她,張口就颠倒是非,還怪到他頭上。
趙銘恩裝馬奴這些天,對旁人都好說,糊弄起來不在話下,唯獨對這位睿王妃,時常感到要破功,大約覺得自己對她有份責任吧!便總忍不住要拿真身看待她。
便如此刻,他嘴角一沉,語氣和訓晚輩似的,“王妃自己可察覺,近來變得過于驕橫、過于縱性了?雖說是關起門來在王府中行事,但人後的習性,難免在人前顯出端倪,屆時王妃清譽有損,就難以挽回了。”
越棠愣住了,回味一番,才敢相信他是真的在教訓她。頓時委屈起來,若說往常還有戲弄他找樂子的意思,今日她是真擔心他,結果還被他教訓上了,實在憋屈,難過。
不過也奇怪,她一向是最樂知天命的人,不痛快了就避開,收拾好心情,回頭再想怎麼出氣。可這會兒呢,委屈至極,還偏和他較上勁了,眼底一熱,淚花兒都快兜不住了,口中還不忘争辯個對錯。
“驕橫?本王妃要是驕橫,早就送你上黃泉路了,這會兒你的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說着哽咽起來,嗡聲吸鼻子,“......哪還輪得着你在這裡以下犯上,對我指手畫腳?”
她眼淚一淌,趙銘恩腦袋立時發懵,甚至都沒聽清她說什麼,“王妃,您哭什麼?”該哭的不是他嗎?
“我好心留你在府裡,時候也不短了,你跟着我,我們倆也算一道經曆了不少事......”越棠不知怎麼的,竟哭得停不下來,“你居然教訓我......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趙銘恩錯愕之餘,徹底慌了神,在鄞州生死一線的當口,他都沒覺得這樣無助過。這就是女郎嗎?他想開口辯解,想讓她别哭了,可笨拙地啟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無聲地歎了口氣,認命地側了側身,“奴聽王妃安排,這就去書齋躺下。奴先前沒眼色,言語無狀,還請王妃寬宥奴吧。”
越棠慢慢收起委屈,終于不哭了。拿手巾拭拭淚,也不瞧他,廣袖一拂,翩翩引他往西次間走。
書齋裡都按她先前的吩咐布置好了,南窗下三面畫屏合圍起一張局腳榻,堆上引枕,坐卧都十分惬意。
越棠努努嘴,“去躺着,等郎中來吧。”
趙銘恩從善如流,躺下後索性一阖眼,什麼都不想了。奈何她輕易不肯放過他,仍揪住疑問追究,“趙銘恩,你這病來得突然,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沒什麼複雜的陰謀詭計,昨日他跪完三個時辰,那會兒還好,畢竟拳腳功夫是每位皇子的必修課,筋骨強勁的人,沒這麼容易跪傷。壞就壞在後頭,從睿王妃的正殿離開時天已經擦黑,他的住處在王府後花園東北角,園子裡晚上鮮有人走動,往角落去,更是人迹罕至,宮燈也稀疏,穿花拂柳時他心思在别處,沒留神,腳下便一滑。到底才跪完,腿骨有些酸疼,下盤力道欠了點兒,原本三分的損傷,摔成了七分,右邊膝頭疼得撕心裂肺,右臂上更不得了,鮮血汩汩直流。
疼醒了回頭查看,隻見石徑上多了好些突兀的鵝卵石,通體光溜,滑不留手。再往前兩步,隻見地上密密匝匝插着碎瓷片,那些瓷片半截埋在土裡,隻露出兩寸來長,尖刀似的,這才知道右臂上的血不是摔出來的,是被刺的。
事情沒什麼好說的,要是同她細究,裡頭的意味多少讓人難堪。本想等好全乎了,自己處理,可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趙銘恩隻能順從她,把經過全交代了。
“膝上不過是淤傷,筋骨無礙,主要是右臂上,傷口不淺,止血有些困難。昨夜奴去尋管事借傷藥,可管事說傷藥恰巧用盡......”
越棠不必聽完也明白了,所以他是任由傷口晾着,沒法清理創口,也沒法止血,難怪會燒成這樣。
此事顯然不是巧合,有人在搗鬼,至于是誰,實在是太好猜了,先前種種事,加上近來府裡修池子,成堆的鵝卵石堆在西邊跨院裡,突然出現東北角上,必和那領頭負責修池子的管事脫不了幹系。
越棠心中泛起濃重的厭惡,命人去把管事帶來。
“打從嫁入睿王府以來,本王妃還不曾法辦過什麼人,看來今日是要開這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