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繼續悶頭睡覺。
程靈愣住一瞬:“……什麼我的?”
沈弈再次從臂彎中擡頭,眉頭微蹙着,不知是煩的還是怎麼:“買一贈一送的,你不要就扔了。”
“……”
程靈啞口無言。
她低頭看了眼,隻是一把普通的傘,不是多貴的東西,她松了口氣。班級都傳沈弈家境不淺,如果他送的太貴,她會有負擔。
這把傘就這樣收下了,須得承認,其實她心裡很喜歡這把傘,她真正擁有的東西不多,這把傘絕對算一個。
她摸着它,才明白,原來握在掌心的東西才叫擁有。
其實程靈也不是不想打傘,隻是。
一來她家裡的傘都有些舊,并且,不是買來的。
它們都是不知道哪來的活動免費贈的,上面還會印着各種廣告,用出去并不體面。
比如她家裡有一把傘,就有某愛心女子醫院的廣告。
這醫院的廣告鋪天蓋地,看到這幾個字大腦就會自動在後面補上三分鐘無痛人流,十幾歲的程靈沒有辦法坦然撐到學校去,倘若别人問她為什麼要拿這樣的一把傘,她無法回答。
二來,也就是她漸漸不怎麼用傘以後,她開始覺得舉着一把傘很麻煩。
撐傘,收傘,甚至還要捋好,免得傘面皺皺巴巴,如果不把傘晾幹,又會有味道,如若哪天忘帶了,上學路上肯定又是淋雨的命。
她甯願淋着走,因為也不是多大不了的雨,忍着就是了,如果不是瓢潑大雨,也沒幾個人真的會在淋雨後感冒,那些都是影視劇裡才會發生的誇張片段,現實中除非抵抗力弱到爆,否則并不會。
所以沈弈硬塞給她一把傘,縱然喜歡,但在她看來,就是多了個麻煩。
可是心中的某個角落,那個一直被自己按壓的少女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冒了出來。
——畢竟這是一把很漂亮的傘,她不可能不喜歡。而且,把它撐出去遠比那把愛心女子醫院要體面。
隻是……他送她傘,為什麼?她收到了,馬上就用,邏輯上似乎說得通,可心裡總有個地方,對此感到異樣。
像是雨水酥酥麻麻澆在她心頭,那種感覺,說不清。
程靈表面如常,隻是每次從桌肚裡拿東西,都會忍不住瞄上一眼,喜歡中摻雜濃濃憂色。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
全班都在收拾書包,學了一天的學生像即将出欄的鳥,教室裡叽叽喳喳,哄鬧一片。
程靈慢吞吞地往書包裡裝作業,忽然,桌面被人敲了敲。
咚咚。程靈擡頭,沈弈上身薄而修長,輕倚桌面,單肩挂書包,已經準備要走了。
程靈抿了抿唇,視線落在他卧蠶中間那顆很小的痣上。
“明天要是不用我的傘。”他的指尖在桌面輕點兩下,似在劃重點,“——你死定了。”
沈弈說完這句話便走了,一轉身,還有極輕微的風,挾着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幹淨清爽。
程靈轉頭看他,少年已經走向門口,早已在等他的幾個同學跟上來,其中一個一把摟上他的肩膀,幾個男生說說笑笑往外走,他淡淡聽着,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走廊。
走廊人來人往,夢境中光芒熾烈,少年身高出衆,襯衫白得晃眼。
程靈不知道“死定了”會是什麼後果,聽起來很可怕又好像沒有,但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拒絕,隻好照做。
第二天早讀,程靈帶着那把新傘進教室,從她出現在門口,沈弈撐着頭,眼睛一擡落到她身上,視線向下掃過她的手,又若無其事移開眼。
下了早讀,沈弈的朋友過來找他哀嚎語文作業太多寫不完,沈弈懶懶靠在椅背上,從桌肚掏出兩張卷子,遞給他:“吵死了,抄完還我。”
“……我靠,受什麼刺激了你,居然借我抄作業!”
男生拿到卷子,激動得要命,一把抱住沈弈,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以前跟你借作業你可都是告訴我‘作業自己寫才能有收獲’啊!轉性了你!”
他壓着沈弈用力撲,沈弈向旁邊躲,不小心靠到程靈身上。
他肩膀壓住她的肩膀,沈弈一臉不耐:“不抄還我,别壓着我同桌。”
“抄!我抄!”
夢境吵吵鬧鬧,畫面一轉,又來到了新的夢境。
這次的夢很短。
每逢雨天,在教室後面晾傘的也有很多,把本來的過道都占滿了。
有的人懶,就會把傘随便找個地方一塞,本來程靈的傘隻跟沈弈的挨在一起,好幾次因為别人亂塞,把兩人的傘分開了。
有一次課間休息,沈弈看到了,他眉目一沉,回頭問:“這誰的傘?”
一個本來正在打鬧的男生聽見了,脖子不由一縮,說:“……我的。”
沈弈:“沒地兒放了?”
男生趕緊過來,把傘拿一邊去,邊收邊道歉:“……對不起弈哥,我下次注意。”
沈弈說:“放哪我不管,别把我跟我同桌分開,明白?”
……
程靈從夢境中睜開眼,看了眼手機。
08:17。
不是2017年的8點17,是2022年的8點17。
程靈腦海中還是沈弈十七歲的那句“别把我跟我同桌分開”。
但其實。
不想分開,也還是分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