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才能讓沈最好受點這件事确實沒人能比邊渡更拿手,從出錄音棚一直到躺在床上,沈最雙腿都沒落過地。
邊渡不愛說話,但所有事情都比沈最先一步想到,然後先一步想出解決的辦法。比如上樓的時候,沈最才迷迷糊糊想到邊渡沒家裡鑰匙,喃喃開口:“鑰匙在兜裡。”
邊渡圈着沈最,手騰不出來,隻随便晃了下讓鑰匙串發出清脆的聲音,“剛剛就拿了。”
夜色沉沉,樓道裡又恢複了安靜,邊渡走得不算快,他發現自己走得太快沈最會皺眉。
等把沈最放到床上,替他脫了鞋,邊渡才知道緣由。水腫大抵和胃疼不沾邊,但到底因為什麼,邊渡又來不及去想。
生病的人心情總不好,即便知道要這麼做才能舒服點也很少能主動配合。邊渡問了兩遍要吃什麼藥沈最才勉強睜開眼,指了指床頭櫃上已經分好藥的藥盒。
之後的事情沈最就再也不清楚了。
所有的知覺和感受随着心髒的慢慢安分變得朦胧模糊,夢境裡好像有人一刻不停歇地替他揉着脹麻的雙腿。但不真切,沈最又覺得那個人沒給他按摩,而是蹲在床邊一步不挪地靜靜看着他。
再次醒來,大抵已經是後半夜。
燈光昏沉,隻開着一盞隻有一根線一樣的夜燈。
沈最眼皮沉,睜了好幾下才睜開眼。
房間裡竟然沒有人,沈最有些意外。
他撐着床面靠坐起來,動彈的時候發現雙腿已經沒那麼難受,掀開被子才發現以前邊渡枕的那個枕頭現下墊在自己腳下。
沈最皮膚太白了,一點點磕碰都能留下痕迹,水腫散去後上頭的指印就變得明顯,紅紅的指印被時間洇成了一團團的紅暈,從腳踝一直蔓延到了膝蓋。
有人替他按摩過,還暖乎乎地泡過腳
無法否認,确認這一事實時,沈最心底泛起了滿足。
這種滿足感無關乎别的,隻是欣慰于自己養大的小崽從來沒讓自己失望過。
隻是現在他又去了哪裡?
意識到人有可能已經離開,沈最的心蓦地下沉。
前幾年也這樣,把邊渡送走的那天沈最回到家就開始難受,藥片裡還自作主張地多加了一片安神的中成藥。他睡得昏天暗地,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
那天出門匆忙,邊渡走之前喝了一杯冰可樂,杯子還沒來得及洗幹淨,就壓在茶幾上他的速寫夾上。
可樂已經蒸發,在杯底留下一圈兒褐色的黏答答的印記,沈最看着那圈印記就像看着現在腿上的紅痕一樣失了魂。
明明該高興的事情,卻覺得胸腔裡什麼東西被挖走了一樣,空得他覺得發冷。
房間吱呀被推開,沈最久久不能回神,慢半拍地擡起頭來。
空蕩蕩的心好像在這一秒裡被填滿,沈最渾濁的眼睛一瞬間點亮。
“小邊。”
邊渡點了下頭,聲音平靜但堅定:“我在。”
彎下腰擱下面碗,邊渡摸了摸沈最的鬓邊,語氣緩和些,“不淌虛汗了,好了。”
沈最點點頭,“好了。”
眉眼松和下來,邊渡攬着身子,托着他的後背又給他墊了個墊子在後邊兒,扶着他靠好後端起碗來,言簡意赅:“吃東西。”
面片兒湯是跟着外婆學的,老太太教邊渡的時候千叮咛萬囑咐,說沈最胃不好,難受的時候一定要吃點軟的。讓邊渡不要用現成的餃子皮做面片湯,一定要拿溫水和面再揪開放燒開的水裡,這樣煮出來的面片兒湯才軟和。
此刻他掌緣外側還沾着一點面糊,白白的,已經幹了,沈最擡手輕輕一撥就掉了。
麥香混合着蔬菜的鮮香勾出沈最難得的食欲,肚子不争氣地發出一聲哀嚎。他難為情笑了下,捏着那一粒小小的面糊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邊渡反而自然很多,端着碗用筷子挑起一片菜葉子吹了吹湊到沈最嘴邊。
“不用全部吃完,吃一點不餓了才好睡覺。”
然而等真的小半碗面片湯下肚,沈最又不困了。
水腫消散,肚子填飽,困頓着沈最的疲乏感消散了大半,此刻他餍足地眯着眼,看邊渡也不覺得頭疼了,還拍拍被子讓邊渡坐過來。
邊渡沒理他,規規矩矩地把碗筷收出去洗幹淨,又端着盆熱水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