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晚娴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樣望着景行師兄——哪怕以這具身軀的年齡來算,她的年紀也不算小了,永子哥六歲時雖然不識數,但也會靠數手指來計算家裡每月的開銷了。
換言之,景行師兄上山修行之前,大概率是個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爺?
小師妹和大師兄之間已經隔着一層可悲的厚壁障了.JPG
這個想法目前無法求證,但景行無疑是個熱心的師兄,他把這會兒在臂彎裡被RUA翻肚皮的小松鼠放了,又換了一隻通體灰色的狐鼠,然後說:“就你們兩個吧,以後你們負責小師妹的飲食起居。”
說着,一隻原本在奮力猛啄景行師兄頭發的白腹青雀晃了晃腦袋,突然人間清醒,意識到自己在幹一件特别沒有意義的事情,蒲扇兩下小翅膀,落到了她的影子上,而一直藏在她袖子裡頭的那條焦腹,也終于松開了她的手臂,落到地上,爬到了她的影子上。
為啥在小杏村“大顯神威”的焦腹,會在她的袖子裡?
當時,這條焦腹被師父變成了這樣小隻的模樣,直接收了起來——對此,她沒啥想法。
她當時并不關心師父會怎麼處理這條焦腹,說到底,不管是賣掉、拿來煉器亦或者是送人,她都無權過問,因為焦腹是師父收服的,是屬于師父的戰利品。
隻能說,一切變化得太快。
就在當天夜裡,在她行完拜師禮後,她有那麼一瞬,察覺到自己對周邊一切的感官都變得很奇怪,世界分為了多個維度,向她展現出絕對的真實,看到了很多……很多難以理解的東西。
當然,也有零星的信息被理解了,比如說……顔色是一種光敏性錯覺、我們正站在濁質硬化的角質層上、靈氣的流動是一種誤解。
……别問她這是什麼意思,隻是大堆無法理解的信息,強行被她的語言系統理解和描述的結果。
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後怕,毫無疑問,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她的神識一定會崩壞……這并不是說她會變成一個傻子,而是說,她的三觀會被過量的信息流完全改變,變成某種……邏輯清晰的非人怪物。
怎麼說呢,任晚娴上輩子曾經在某吧看過一個有意思的哲學思辨,内容關于“認知的脆弱”,這樣一個嚴肅、高深、不知所雲,手邊但凡還有點事兒幹,都不興想的玩意。
挺長的,網絡哲學家們的讨論也很熱烈,同時,那會兒的任晚娴也是真的閑,居然真的看完了少說有兩三萬字的讨論。
其中有個網友回答很有意思,大概是說,想象一下,普通人中有這樣一個異類,我們估且稱之為W,W除了有肉眼的第一視角,還擁有一雙高挂在空中的“眼睛”。
也就是有上帝視角這樣的金手指,W可以以自身為中心,以任意角度俯瞰周圍的事物或人。
那麼,若從出生起就是如此,他會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呢?
從他俯瞰的視角來看,所有人都隻是在他視野舞台上奔跑的小人,就連他自己的身體,也不過隻是一具尊重自己意志的提線木偶。
——可不是嗎,他俯視着這具軀體,可以随意操縱它,當這具軀體仰頭,按照W的意志,做出各種各樣滑稽的鬼臉,與上帝視角四目相對時,這割裂感都溢出“屏幕”了。
甚至,隻要無視掉身體的異樣,W還可以讓這具軀體做出違反常理的動作。
至于其他奔跑的小人,最初在W眼中,他們是不一樣的,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他無法像控制自己軀體一樣控制其他人。
但是很快的,他發現了,當自己做出某種特定的行為時,其他人多半也會做出特定的回應——幫同學撿起地上的書本紙筆,會被道謝,完成工作内容,就會得到報酬,他說出一個笑話時,傾聽對象一般也會賠笑。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很多人在大部分時間裡頭的行動,和提線木偶也無太大差異,比如公司和家兩點一線的上班族,比如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的學生。
而當這種有序的生活被某種巨大的意外打亂時,他們會表現出出人預料的無措和恐懼。
該網友認為,最終W會得出結論,這些舞台上的其他小人,也不過是特别一點的人偶。
再怎麼特别,也還是人偶。
那麼,現在來猜猜看,當W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導緻他人的日常生活遭到了巨大的意外時,他們臉上的無措和恐懼……到底碰見了什麼事情?
咳咳,這隻是一個水友的假設,它當然可以是任何罪行,刑法上大概都有記載吧。
這個回複的點贊非常高,任晚娴認為,這是因為該回複以一個淺顯易懂的例子,生動形象的說明了,僅僅隻是視角的改變,就有可能讓人變成非人,變成一個可以輕易傷害自己和他人的怪物。
也有網友認為這個說法太絕對、片面,是無稽之談,認為擁有上帝視角的人,也不一定會變成這副模樣。
續而,也有機靈的網友回複,認為這關系就像是屏幕前的你與屏幕内的遊戲小人,就算是沉浸體驗再好的3A大作,就算全程用第一人稱視角遊玩,玩家也不可能與裡頭的角色完全感同身受,最直白的一點是,遊戲裡頭的角色死馬了,那不是你的馬,你的悲傷或喜悅以及心情的複雜程度,不可能與劇中的角色相提并論。
在這個故事中,現在的任晚娴要感到後怕的地方是:她差一點就變成了和W差不多的一類玩意。
好在師父的手撫上了她的靈台,封掉了她的大部分神念——根據師父的說法,他也沒想到新收的徒弟悟性如此之高,立刻決定,關門弟子真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