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的話音落下,穿着蓬月村特殊服飾的少年緩緩走出。
他面容完整,眼神明亮,不像厄洛特話中說的那樣皮肉溶解,也并沒有死去。
“青藤,過來。”祭司朝着青藤招了招手。
他轉過身去,順從地弓下了腰,任由她将自己後腦上的頭發給撥開。
沒有了發絲的掩蓋,一個巨大的破洞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甚至能隐隐看到其中肉粉色的大腦溝壑。
“烏卡在上,”祭司嘲諷地勾起了嘴角,“蓬月人的一切都永歸于神,沒有任何人能夠擅自奪走她們的生命。”
“愚蠢的外鄉人,你們以為将人殺死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謊,誘騙你們可憐的朋友了嗎?”
蒂娜臉色微變。就在此時,一聲細弱的聲音響起,米西亞縮在她的身後,半探出頭說:“可是…那…那真的是青藤嗎?”
她結結巴巴地補充道:“我明明親眼看到了,他被你們扔到村子外面去了,他死了,你又把他複活了。你才是那個說謊的人,你想要獻祭佐伊!不,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對朋友的擔心使米西亞不知從哪裡得來了一股勇氣,毫不猶豫地沖到了佐伊身前,想要拽住她的手帶着她向外跑。
然而在看到米西亞的動作後,佐伊輕巧地将手背在了身後,對着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你先走。”
她臉上瞬間出現了受傷的神情,頓在原地,泫然欲泣:“什麼意思,你是在懷疑我嗎?哦,天哪,佐伊,要知道我們是隊友,你怎麼能甯願相信一個邪門村子的祭司也不相信我呢?”
蒂娜接話:“你是不是被祭司所說的迷惑了?我看到了,昨天晚上,懸在半空中的畫面,那上面有堆成了小山的巫器、巫石。她就是用這些留住你的嗎?你難道不清楚嗎?她正在利用你的貪心,欺騙你留下來,好繼續洗腦你,讓你心甘情願地成為祭品,甚至再為她們生下下一任祭品。”
“如果繼續留在這裡的話,你無法保護自己,佐伊。”厄洛特上前一步,無比誠懇地說,“我們都見證了她手中權杖的力量。現在,她出于某種限制,或者是時間,或者是容量,而無法動用它,但未來會發生什麼就不一定了。跟我們離開,我們該回去了。”
佐伊!佐伊!佐伊!
嘈雜的人聲如一聲聲重錘敲打着她的耳膜,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到了正迅速向下流動的空間。身邊的一切像是一幅怪異的油畫,神情各異的無數人面在她身邊飄忽不定,一切的一切都在試圖掌控她,使她按他們的心意行事。
紅血絲爬滿了眼球,她頭疼欲裂,痛苦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頭。
“不!”
她終于無法忍受,大喊一聲。在獲得片刻寂靜後,她緊緊盯住站在她面前的昔日隊友:“證明給我看,你們走出去,一隻腳就行。”
此時的佐伊更像是某種野性未馴的動物,眼神兇狠,神情冷酷。屬于人類的情感正在從她身上逐漸剝離。
事已至此,三人清楚,如果他們不離開蓬月村,佐伊就永遠不會相信他們。
無法,他們隻能撕下了自己的僞裝,以一種陰狠的,極為怨毒的眼神看向她:“你應該去死。”
“你應該乖乖地成為我們的祭品,你冷漠,多疑,利己,那樣高的天賦出現在你這種人身上毫無價值。隻有你死去,我們才能彌補過去,我們才能得到幸福,你殘忍地剝奪了我們的未來,你太自私了。”
他們開始喋喋不休地進行詛咒。
佐伊的身體随着他們的話而劇烈顫抖起來,她感覺全身正在發涼。
然而悲劇的是,在這種時候,她似乎被迫分割成了兩個個體,一個無動于衷,一個極盡悲傷。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交雜在她的腦中,使此時的她就好像一個被放在了玻璃罩中的人。随着空氣一點一點地被抽走,她窒息卻又難以言說。
“好孩子,好孩子。”祭司蹲了下來,緊緊地擁抱了她。
晶瑩的淚水從祭司眼角滑落,落在了佐伊的脖頸。濕意使她茫然地擡起頭來,卻在不經意間撞入了一雙蘊滿悲傷的眼睛,而同時,那雙眼睛所在臉龐上的表情又是如此慈愛。
或許這樣的慈愛并不搭配年輕的五官,但是在祭司臉上,兩者卻反倒融合出了更為耀眼的光暈——她完全共情,完全理解佐伊被背叛的痛苦,彼此之間似乎長出了緊密的血肉聯結,能夠共同分享一切。
在祭司的撫慰下,佐伊腦中所蘊藏的巨大精神力被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
她曾經的三個隊友不由自主地,保持着極度驚恐的表情跨出了村莊邊緣。
甫一離開,他們的皮肉就混合着鮮血一點一點地掉落在地,就好像被大雨沖刷而下一樣。
祭祀之雨正在磅礴落下,祭司沒有說謊。
“我的家人,”祭司微笑,同時輕輕呢喃着,“蓬月村永遠……”
“噗。”
意料之外的疼痛感傳來,她茫然地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到一把銀亮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腹部。
佐伊站起身,用力地将她推向村外,朝着無力向後倒的她粲然一笑,露出了一顆尖尖的小虎牙。
同樣的,祭司扭曲憤恨的表情告訴她,她親愛的隊友們也沒有說謊。
“蠢貨。”她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