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窈算着,陸昭這兩天是不會去學堂了,阿衡哥哥這些日子又不在,她也便偷了懶,借口說那天出去吹了風,回來哪兒哪兒都不舒服,要養兩天。
她是讨厭讀書,但她這樣的出身,總不能真不通詩文。所以最初,崔家是請了先生,來府上專門給她一個人講學的。
但收效甚微。她倒也不曾忤逆師長——隻是單純不聽。
身上這件新做的衣裳,剛剛飛過去的蝴蝶,手邊的白玉雕蓮筆洗——反正什麼都比書上的字好玩。先生對她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就睜隻眼閉隻眼地這麼教着。
後來陸衡看不下去,便每天抽一個時辰來崔府,陪她讀書。陸衡講的比先生有意思得多,她也樂得能天天見到阿衡哥哥,自然配合得多。
但陸衡隻能在散學後過來,其他的時間,她便自己找點樂子,或是等着陸昭——隔三差五的,陸昭便逃了學帶她出去。知窈聽說,陸昭為了逃學這事兒沒少挨罰,但終究是沒人管得住他。
就這麼過了幾年,直到那次她和陸昭在京郊騎馬——陸昭新得了一匹好馬,隻是性子烈了些,不太受馴。
他自己牽着那匹烈馬,給她牽來的卻還是從前那匹溫順親人的。她要騎陸昭那匹,陸昭不許。
勝負欲就這麼莫名燒上來了。
知窈借口要陸昭幫她摘果子把他支開,而後爬上了他的馬,揚手便是一鞭。
陸昭聽到動靜回頭,正見那匹馬如離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他再攔,已是來不及。
眨眼間,那匹馬已經帶着她鑽進了密林深處。
陸昭心急如焚,立刻回身上馬,策馬跟了進去。但林子裡視線本就受阻,即便他們前後隻差了一小會兒,也再難追上。
他再看到知窈時,那匹馬已經平靜了下來,看着溫馴了許多,而知窈半趴在馬背上,發髻都散了,動作不自然地捂着右腿。
看到他找來,小姑娘一揚眉,氣勢上半點不肯輸:“什麼烈馬,也不過就這樣嘛。”
話是這麼說,可她捂着的腿已經隐約能看見透出衣裳的斑斑血迹。
陸昭本就懸着的心吊在了半空,不上不下,那一霎突然懂了什麼叫後怕。
陸昭緊抿着嘴,一言不發,先把自己的外袍脫了鋪在地上,才去把她抱下來,本想看看她腿上的傷,簡單處理了再帶她回去找郎中。
沒想到她一手推開他,眼睛瞪得滾圓,警覺得像隻小獸:“我不要。”
“就是被樹枝劃破了而已,很疼,但是還能動。我們回去吧。”
捂着傷口的手也始終不肯松。
不管陸昭怎麼哄,也沒說動她半分。她隻一個勁兒地喊疼,說要回侯府。
陸昭不敢再拖,小心翼翼将她抱在身前。
他早就叫人先一步回府去叫府醫,是以看見陸衡沉着臉等在門外時,也沒多訝異。
懷裡的小姑娘卻蓦然變了臉色,出口那一聲“阿衡哥哥”都帶了哭腔。
他扶着她的手倏地一頓。
陸衡上前,将人從他懷中抱走,隻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後抱着她一路走進屋裡——府醫等在屋門前,知窈瞥了一眼,便含着兩汪眼淚搖了搖頭,“要阿衡哥哥來。”
陸衡進去便關上了門,過了片刻又出來,跟外頭等着的府醫簡單說了她的傷勢。
府醫拿出兩瓶藥,一一交代了用法,得了陸衡準許便走了。
院子裡便隻剩下陸昭。
——方才聽到陸衡跟府醫說她傷口不深,血也早就止住了,他才稍稍放了心。
也是這時,他才看見掌心一道蜿蜒下的血痕。
原來是小臂紮進去一截尖樹杈。他隐約記起來,是打馬進林子追她的時候,有棵枯樹攔了道。他速度太快,停是停不住的,隻打了一個呼哨,讓馬從另一側的低矮窄空裡沖過去,自己幹脆從枯樹上翻了過去。
——卻不慎被枯枝紮進了胳膊。
他想也沒想,一劍削去了那根枯枝,留了短短一截,就這麼紮在小臂上。
他這一路竟都忘了。
“公子!”蒼術急匆匆找到陸昭,“侯爺已經聽說了今兒的事,正叫您過去。”
話音剛落,便看見他胳膊上的傷,登時一愣:“您這是……府醫還沒走遠,我去叫人……”
“不用。”陸昭低頭,捏住枯枝的一端,猛地一拽,将其硬生生拔了出來,隻略微皺了下眉。
蒼術立馬撕了一塊布條,替他紮住止血:“侯爺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