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你說那上面的字?”
虞雨點了一下頭:“那是個‘澤’字。”
莫白風和虞雨分開的時候,虞雨忽然叫住了他,有些欲言又止。莫白風看了他一會兒也沒見他說出什麼來,就沖他招招手告别了。虞雨好歹是救了他一命,就算再怎麼讨厭這個人,現在也讨厭不起來。虞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插在口袋裡的手捏緊了那枚玉,低着頭往回走。
被虞雨這麼一打斷,莫白風就忘記要去找梅潇潇的事了,等他在寝室洗漱完準備上床睡覺時,他才想起這回事。他匆匆忙忙翻出兩株安神香,點着了,卻沒有翻出符箓——先前被他燒光了。
莫白風躺上床的時候還有些緊張。他們宿舍四個人,睡的是上下鋪,兩個在上兩個在下,他睡的正好是下鋪。
安神香的作用還是很不錯的,莫白風小時候入眠多半靠它,熄燈沒一會兒他就睡着了,也沒看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立在他床頭。但是莫白風還是做夢了。這一次的夢很模糊,就像是霧裡看花似的。一陣甜膩的香氣随着景象的出現飄入他的鼻子。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香氣。他看見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他的視角仿佛是屬于另一個人的,目光一直随着那個人的前進而移動。沒有多久,他“進入”了一個樓閣,踏進了一個奢華精巧的屋子。莫白風隐約覺得這個屋子有點眼熟,卻一時沒有想起來。就在他思索的片刻之間,那片景象消失了。莫白風突然之間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夢裡了。他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被别的鬼帶入夢中他也不是沒有碰上過,一般隻要當個旁觀者,看完了就當做了場荒唐的夢,不要計較便罷。萬一惹怒了鬼,就沒有什麼好下場了。
眼前的景色消失了,莫白風思忖那鬼大約是沒找到莫白風身上讓他感興趣的東西,打算走了。他這麼想着,卻看到另一個人從黑暗裡踏了出來。那個人同樣身體模糊,手裡打着一盞白紙糊的燈籠,燈籠在黑暗中散發出冷冷的光芒。随着他的走近,莫白風覺得自己的神志又有些不清。他動了動自己的手,發現能夠掌控自己的身體。看來那個鬼已經離開了。
但是那個模糊的人影卻沒有停下。莫白風說:“你找錯人了,你要找的人已經走了。”
那個人影晃了晃,面向了另外的方向,然而那盞白紙燈籠卻依舊朝向莫白風,仿佛引導着那個不人不鬼的影子。那人于是緩慢地轉了過來。莫白風看不見他的眼睛,然而卻能感到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莫白風有點慌,向後退了幾步,卻沒想到那個人影突然之間拉近了和他的距離,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莫白風強自冷靜,手裡捏了個指訣,打算對方一動,他就念訣。這一手是從他外公那裡學來的,雖然他從來不信,但此刻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他這時候想起了自己随身攜帶的紅繩,連忙往身上一摸,接着他愣住了。他身上早就不是那身運動衫了,他穿着那襲黑色的衣袍,什麼也沒摸着。
莫白風冷汗落了下來,一擡頭發現那模糊的人影貼得與自己極近,穿着身很硬的衣服,仿佛是盔甲,頭上還戴着個冠。但莫白風愣是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就是這一擡頭,他忘記自己還掐着訣了,手條件反射地推出去,卻被一把抓住。
莫白風頓時想要抽自己,他大叫着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找錯人了!”那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莫白風看了看四周,卻驚恐地發現之前四周的景象再度浮現出來,還是那個金碧輝煌的樓閣,那間奢華非常的屋子。莫白風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那附身在他身上的鬼到底是離開沒有。他的頭暈得很厲害,困倦一陣陣地洶湧上來,接着一陣天旋地轉,他被身前那人一掌拍在肩膀,向後摔去。莫白風咬牙切齒地慶幸,還好後面有張床。眼看着那人再度向他靠近,莫白風用力掙紮起來,然而身體卻極其沉重,動彈不得,他恍恍惚惚地聽到那個人嘴裡在陰沉地念着什麼,聽不出是什麼語言。接着那人壓了上來,把莫白風按入了床中。莫白風隻覺得身體更加沉重了,一陣陣陰冷的氣息不斷襲上來,他不覺打了好幾個哆嗦。那人冰涼的手一把掐住了莫白風的脖子。
莫白風吃力地呼吸,手緊緊抓住那隻冰涼的手爪。手爪非常硬,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塊堅硬突鼓的玉石。“你……啊……找錯……人了……啊……”莫白風的手指冷得漸漸動不了,他昏沉的腦袋讓他幾乎無法做出任何掙紮。莫白風的頭越來越暈,口中不斷咒罵着那個邪門的墓,邪門的秦封,和把他帶進墓地的虞雨……直罵到他徹底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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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風睜開眼睛的時候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才彈起來就慘叫了一聲,按着自己的腰歪到了牆壁上。寝室裡的馬會冉帶着一種仇恨的眼神看着他。莫白風倒抽了一口涼氣,歪着歪着又倒了下去。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夥子,要節制啊。”王靜帶着一種猥瑣的表情邊吃泡面邊朝他笑,莫白風硬着頭皮說:“你說啥?”
“昨晚上半夜裡老馬都給你晃得快掉下來了,你是在夢裡和多少個美女打|炮啊?”王靜“嘿嘿”怪笑,“叫得哥哥我都快硬了。”
呸,他媽的哪裡是和美女打|炮,他是被個男鬼打了!莫白風一手按着腰,渾身都酸疼得不行,好像有一輛大卡車從他身上碾過似的。
馬會冉是莫白風的上鋪,此刻眼睛下面挂着倆眼圈,神情堪稱可怕。
“今天早上是老秃驢的随堂小測,我表示愛莫能助。”馬會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殘酷的冷笑,吓得莫白風連忙掏手機看時間。都已經下午了。莫白風頓時哀嚎了一聲把頭埋進了枕頭裡。
馬會冉幾乎整夜被擾得沒睡,此刻出了口惡氣也不那麼生氣了,他擡擡眼鏡,說:“你昨晚到底做什麼噩夢了,今早上沒人能把你叫起來。”
寝室這三個豬隊友雖然愛損莫白風,碰到重要的早課他們還是不會那麼沒人性的,怕是怎麼都弄不醒莫白風,才扔下了他。
“鬼壓床了。”莫白風歎了口氣,咬牙切齒地說。
“啧啧。”王靜看着他直搖頭,眼神猥瑣。莫白風忍着沒去抽他,在床上又趴了半個小時,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才感到精神好了點。他從床上下來,跌跌撞撞地蹭進廁所裡,看着鏡子裡的人立刻吓了一跳。鏡子裡的人臉色慘白,嘴唇發青,眼袋都快挂到嘴角了。
“沒事吧?”王一泓靠在廁所門邊上看着他。他手裡提着兩個袋子,看樣子是外賣。他剛剛回來就聽到了莫白風起床的動靜。
“沒事……”莫白風摸了摸自己的臉,扯開了領口。都已經五月份了,好些學生火氣旺,穿上了短袖短褲,但莫白風這間寝室卻有點兒不同,大約因為有莫白風這麼個人在,他們寝室的溫度都要比别人低一兩度。莫白風睡覺還是穿着長袖襯衫睡的,腿上卻隻穿了個褲衩。王一泓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欲言又止。王靜摟着王一泓的肩膀站在門邊一起看莫白風,嘴裡一直在“啧啧”。“這什麼鬼啊,把我們一個大好青年折騰得全身都是縱欲過度的優良表現。”
莫白風順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頓時臉色發青。他的兩條還算光潔的腿上,全是青紫色,那片青紫色越往上蔓延越多。莫白風一擡腿,就和王一泓王靜兩人一起看到了他大腿内側的抓痕。莫白風迅速把腿并攏了。
王靜被他突然關上的門碰了鼻子,在門外嗷嗷直叫。莫白風扯開了自己的襯衣,隻看到胸口和脖子上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痕迹。脖子上有一圈幾乎是發黑的印記。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長這麼大,碰到的鬼壓床不計其數,厲害點兒的的确也能把他折騰得渾身酸痛,然而身體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反應明顯。
莫白風出去的時候,王靜還在那兒說風涼話,王一泓倒是給他拿來了幾管傷藥。莫白風知道那傷藥沒用,但還是接了過來。他在五月份的天氣裡套了長袖長褲,還是高領。莫白風知道自己寝室那幾個室友多半是不相信鬼壓床,認為那是一種睡眠疾病罷了,但莫白風卻沒法解釋自己身上的這些痕迹到底從何而來。難道是他自己掐的?
下午莫白風就離開學校,去找梅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