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村中心的祠堂就像莫白風說的那樣古老。虞雨的經驗豐富,看過了那麼多的古迹,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構造形式,看得也是稀奇。
這祠堂由青石砌成,坐南朝北,單檐懸山式,屋脊上蹲的不是龍子鳳雛麒麟之類,而是幾隻惟妙惟肖極為逼真的貓象。瓦壟、連檐形狀也頗為奇詭,形狀怪異,而且殘破異常。山牆及瓦當上,并不刻傳統的菱文、垂帳文等圖案,刻的是些幽火紋。他圍着祠堂左右走了兩遍,才在莫白風的催促下踏了進去。
虞雨剛一進祠堂,就莫名感到了一股陰森之氣,一股穿堂風大夏天的将他手臂吹得滿是雞皮疙瘩。虞雨摸着自己的胳膊,湊近了莫白風。
“你們這祠堂,供奉的這是誰啊?”虞雨一邊貼緊了莫白風,一邊擡下巴向牆上那巨幅畫像努了努嘴。
畫像模糊不清,之能依稀分辨出個人形來,供桌上擺放着好些供品,都是素食。
“不知道,”莫白風回道,“小時候就擺着了。”
虞雨挪開目光,四面看了看,隻見這祠堂面闊十八步半,進深十步半,轉過了供壁是祭祀用的石台,東西兩壁均擺着一隻貓象。
虞雨忍不住又問道:“你們這兒貓是神物?”
“……不知道。”莫白風又說了一次,覺得有些尴尬。
“你學民俗的沒研究過?”虞雨挑眉看他。
“傳統民俗裡拿貓做福象的确實不如龍鳳麒麟等瑞獸多。是有些地方拿貓來作大德者的化身來供,竈神圖騰中也有貓,還有地方信貓能聚财、能慶豐,我隻當這也一樣,沒做過深入研究。”莫白風摸了摸鼻子,說得頭頭是道,其實心裡有幾分心虛。他确實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仿佛一到外邊,這村子裡的事就全然回想不起來了,有的也隻是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虞雨被他馬虎眼打了過去,又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卻發現注意力總是回到那幅畫像上。他的雙眼盯着那副畫像,仿佛能把畫上那人盯活了似的,連莫白風都不抓了。
莫白風好容易能甩脫他離得遠點兒了,立刻跑到了後頭去燒了幾炷香,香煙一出來,就慢慢地飄散到了整個祠堂。莫白風見虞雨半點動靜也無,感覺到有些奇怪,從石壁後探頭去望了一眼。虞雨還站在那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畫像,眼神都不聚焦了。
“老虞?老虞?”莫白風喚了兩聲,見到虞雨一動不動,不覺向他走去。就那麼短短幾步路,他卻邁了十來次腿,兩人中間始終隔着一股濃濃的香火。
“老虞……老虞!”莫白風禁不住叫得更大聲了,這時候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褲腿。他吓得心髒都跳漏了一拍,蓦地轉過頭去,隻看到一個總角男孩扯着他的褲子叫:“哥哥。”
莫白風楞了一下,有些茫然。他印象裡沒見過這個孩子。他蹲下去問:“你是哪家的?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長得眉清目秀,一雙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上去天真無邪。他小手裡攥着莫白風的褲腿,說道:“哥哥,來。”
那孩子的手勁不小,硬生生把莫白風的腿往他那兒扯開了半步。莫白風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虞雨,虞雨的臉被一片稀薄的香火掩蓋住了,一時看不清晰。莫白風皺了皺眉,又叫了一聲“老虞”,這個時候虞雨的腦袋動了一動,仿佛朝他看了一眼,這一眼直接穿過莫白風看到了後面。
莫白風立刻回過頭去看自己後方,隻見一個男子站在香煙燃燒處,手裡提着一桶水,朝莫白風身邊的小孩兒招手。那孩子低低地叫了一聲:“爹。”
莫白風眯眼看去,那男子穿着一身很古舊的衣服,非常古舊,像是距今三四百年。雖被孩子叫爹,身形看上去卻仿佛還是個少年。他頭上插着簪子,腕上帶着镯子,乍一看去竟然穿金戴玉,身價不菲,身形又弱柳扶風,仿佛女子。
“那是你爹?”莫白風疑惑地問了一句。
“那是我爹,我隻有爹。”孩子木愣愣地說。一股怪異升騰上來,莫白風問道:“你……你娘呢?”
“那是我爹,我隻有爹。”孩子重複了一遍,半個字都不差。接着他慢慢擡起頭,用天真卻毫無表情的臉看着莫白風說:“那是我爹,我爹叫房日。”
房日。
莫白風的嘴裡咀嚼了一下這兩個字,竟然感到有幾分熟悉。他遠遠看着那個男子。那男子留着長發,倒束在腦後,香火淡去時竟然和女子一般有一雙淡淡的煙眉。那個男子也是面無表情,遠遠看着莫白風。他沖莫白風的方向招了招手,莫白風腳邊的孩子便向前走了兩步,一邊走一邊還抓着莫白風的褲腿。他說:“哥哥,來,爹爹讓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