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君怎麼就信了這個小白臉!
其實這事兒仔細論起來應該怪府君。
都怪府君把縣君養得太過單純,才會被頂着一張好皮囊的人輕易騙了去。
頂着一張好皮囊的人并不想騙人,他隻想轉移話題與謝靈越好好說說話來着。
隻是靈越雖問他的傷,但彼時仍坐在馬背上,離他的距離有些遠,這顯然不是說悄悄話的好機會,他便隻好賣力表演,騙靈越他傷得真的很重。
李鳴岐擰眉道:“好像傷到了腿,我的腿疼得快沒知覺了。”
“沒知覺了?”
謝靈越吓了一跳。
東海王世子被封餘踩腿骨的時候便是這樣的反應,從極度的疼到幾乎沒有知覺,然後徹底昏厥過去。
——李鳴岐别是把腿骨給摔斷了吧?!
謝靈越瞬間慌了起來。
她從馬背上跳下來,三步并做兩步來到李鳴岐面前,“怎麼會這麼嚴重?”
她想檢查李鳴岐傷勢,但手指剛觸及到李鳴岐的腿甲,又觸電似的縮回手。
她怕弄傷李鳴岐的腿。
“......”
讓我來!
我是醫者,沒傷也能讓他有傷!
銀丹立刻毛遂自薦,“縣君,讓我來看看二郎的傷吧?”
“哪裡需要勞煩銀丹姐姐?”
李鳴岐連忙拒絕,“靈越,我傷得不重,不用銀丹姐姐幫我看傷的。”
開什麼玩笑?
如果銀丹來幫他診治,他這雙腿怕不是都保不住了。
“?”
謝靈越狐疑地看李鳴岐,“不需要銀丹看?”
“不需要,當然不需要。”
李鳴岐搖頭。
“......”
明白了,又在耍她。
謝靈越這次真的生氣了。
“銀丹,來幫李鳴岐治療一下腿。”
謝靈越扭頭便對銀丹道。
哼,騙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李鳴岐臉色微變。
“來了!”
銀丹道。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銀丹嗳了一聲,翻身下馬,去檢查李鳴岐的“傷”。
這人根本沒受傷,就是騙她家縣君玩,如今栽到她手裡,沒傷也得給她受傷。
“估計是脫臼了。”
銀丹握着李鳴岐腳踝,用力一卸。
李鳴岐悶哼一聲,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謝靈越心頭一緊,忽地有些後悔。
銀丹十分滿意,手指慢悠悠地在李鳴岐腳踝上方敲了敲。
“這截骨頭也傷了,我便一并治療了吧。”
銀丹道。
“别,别了吧。”
謝靈越連忙打斷銀丹,“我看着他好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治療了。”
銀丹指了指李鳴岐的冷汗如雨,“縣君,二郎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哪裡好得差不多了?”
“多謝......多謝銀丹姐姐,我已經好多了。”
李鳴岐忍痛道。
銀丹還想再試試手,“真的不需要再治了?”
“不、不用了。”
李鳴岐道。
“好吧,那就不治了。”
銀丹有些惋惜。
她還是第一次見被人卸了腳踝還能忍着不喊疼的人。
果然是被選入羽林衛的人,身體素質與普通人就是不一樣。
——一看便是給天子當肉盾的好苗子。
銀丹起身退在一邊。
謝靈越看看李鳴岐耷拉着的腳踝,再看看李鳴岐蒼白的臉,腦海裡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活該,誰讓他騙你?這是他應得的。
另一個占據着道德高地,說無傷大雅的騙騙你罷了,你怎能讓銀丹把他傷成這樣?簡直太殘忍了!
兩個小人打得不可開交,而謝靈越的臉色也變了又變。
李鳴岐大抵能猜出來她在想什麼。
這位縣君雖驕縱任性,但本性不壞,不是故意要傷他,而是氣狠了,才想給他一個教訓罷了。
——誰讓他又騙他來着?
這事兒說起來還是怪他。
李鳴岐道:“靈越,我沒事兒,你别擔心。”
一邊安慰謝靈越,一邊靠在石頭上,借着石頭的力,捏着自己的腳踝狠狠往上一送。
鑽心的疼險些讓他咬破自己的舌頭,但他忍住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白着臉,微微活動被他重新接上去的腳踝。
“你看,我的腿不是好了麼?”
李鳴岐指給謝靈越看,“銀丹姐姐的醫術還是很高明的,我的腿已經能自由活動了。”
傻子,那哪是銀丹給你治好的?分明是你自己把腳踝接上了。
謝靈越心疼不已,壓在心頭的火徹底消了。
“以後不許騙我了。”
謝靈越小聲道。
李鳴岐莞爾,“好,以後我絕對不再騙你了。”
“那你——”
謝靈越聲音頓了頓。
但看李鳴岐面上尚未褪去的冷汗,她又歎了口氣,道:“罷了,我不問了。”
李鳴岐知道她想問什麼,他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
他伸手,隔着衣袖拉着她手腕。
這個動作雖親密,但并不與她産生直接的肌膚接觸,所以倒還算知禮,但行為知禮的他說出來的話,卻與知禮沒什麼關系——
“靈越,我心中亦有你。”
李鳴岐道:“隻是我此時身份微賤,不敢登門求娶。”
他說不騙她,便不會再騙她。
“但是靈越,我并非庸碌一生的鳥雀,我心中亦有淩雲志,亦想沖天而起,揮斥方遒。”
李鳴岐輕聲道:“唯有如此,我才能配得上你,配得上你這位金尊玉貴昌平縣君。”
“所以靈越,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話剛出口,李鳴岐卻忽又改口,“不,你不用給我時間,也不用給我承諾,說你會等我。你隻管去做你自己,做自由自在的小縣君。”
“朽木不配讓鳳凰停留。”
李鳴岐認真道:“但我相信,我是梧桐,隻要我紮根泥土,蔥郁而長,終有一日會長成值得鳳凰栖息的良木。”
少年的眼眸明亮而清澈,輕聲面前的女郎,“到哪時,你再回頭看一眼我這塊梧桐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