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越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去四叔五叔那裡做個幕僚,攢些軍功在身上,縱不曾軍功封侯,但做個校尉也是極好的。”
校尉雖比不上統領一方的将軍,但也能求娶她了。
李鳴岐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
“靈越,你不必替我擔心,我有自己的法子的。”
“我的機會快來了。”
他指了指封餘所在的方向,壓低聲音與謝靈越道:“就在他身上。”
謝靈越眨了下眼,隐約知道了李鳴岐想做什麼。
胡虜逢夏必南下,封餘不會在金陵待太長時間。
他與東海王已徹底撕破臉皮,哪敢長時間領兵在外,讓東海王有機會在他的軍糧盔甲上動手腳?
所以封餘與東海王的明争暗鬥,在這次春獵上必能分出勝負。
而李鳴岐要做的,便是借此機會一飛沖天。
無論是從龍之功還是救駕之功,都足以讓他成為金陵城最炙手可熱的新貴。
“那你覺得,他們誰會赢?”
謝靈越小聲問道。
這種話當然是離得近的時候才能問。
也正因為離得近,謝靈越說話時呼吸間的熱氣便往李鳴岐耳朵擁,輕輕柔柔的,像是拿羽毛掃過他耳廓,讓他那一處的肌膚頓時變得滾燙無比。更可怕的是這種滾燙還會繼續蔓延,順着他的臉與脖頸,一直蔓延到他心口,讓他心窩都跟着又癢又燙。
少年人總是血氣方剛的。
李鳴岐嗓子發幹,不敢去看謝靈越的臉,擡手扯了下圍在脖頸處的甲胄,讓二月裡尚帶着寒意的風湧進來,給自己降降溫。
“我不知道。”
李鳴岐搖頭道,“但是我姓李。”
謝靈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再怎樣落魄,但也是天家子孫,注定要與大虞共存亡。
謝靈越長長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微涼的風順着甲衣遞進來,李鳴岐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但要命的是他與謝靈越的動作很近,少女哪怕不說話,但還是會呼吸,呼吸之間,軟軟的帶着花的香甜的氣息便又飄了過來,讓他那處的汗毛都顫顫巍巍戰栗起來。
李鳴岐隻好繼續扯甲衣。
謝靈越不懂李鳴岐的動作,還以為是盔甲太重的緣故,便也順手幫李鳴岐扯了下甲衣。
隻是在扯甲衣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李鳴岐手背,少年手背燙得厲害,像是在發燒,她不明所以,便疑惑問李鳴岐,“你怎麼這麼燙?”
“......”
救命,這讓他怎麼回答?
李鳴岐面色微尬,“可能是甲胄太厚了,熱得了。”
“聽人說你們的甲胄有二三十斤?”
謝靈越看了看李鳴岐身上的明光淨铠。
“應該吧。”
李鳴岐胡亂答着話。
這麼下去遲早要出事,李鳴岐擡手掐了下眉心。
哒哒的馬蹄聲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
“李鳴岐,速歸隊!”
來人大喊。
謝靈越眼皮一跳,來人已疾馳到李鳴岐面前,簡單向謝靈越見了禮,便壓低聲音與李鳴岐耳語。
他的聲音極低,謝靈越聽不清他的話,隻依稀聽到異動調兵之類的,臉色為之大變。
——封餘果然還是在這個時候動手了!
謝靈越再顧不得其他,當機立斷道:“李鳴岐,你快回去。”
“你如今是舅舅的親衛,如果舅舅出了意外,你們這些羽林衛都要陪葬。”
她後知後覺想起來,太子與封皇後并無血緣關系,而封餘也向來瞧不上自己這位優柔寡斷的便宜外甥,如果不是封皇後膝下無子,隻怕封餘早已廢了養在封皇後名下的太子。
關系如此一般,卻在這次春獵上一同出行,很難不讓人懷疑封餘是不是想要趁這個機會對太子不利,甚至對天子不利。
待太子天子身遭意外後,他便将這件事嫁禍給東海王,讓自己有清君側理由誅殺東海王。
李姓皇室被他一鍋端,這金陵皇城便徹底成了他的天下,成為他開啟宏圖霸業的起點。
李鳴岐亦知事情的嚴重性,旖旎心思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翻身上馬對謝靈越道:“靈越,咱們一起走。”
謝靈越搖了搖頭,“咱們這個地方離宮苑太遠了,我馬術不好,隻會拖慢你們的速度。”
“而且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得我去找我九叔,讓他也提前做好準備。”
謝靈越道。
謝慎之是為數不多仍忠心于帝王的人,此事的确得讓他知曉,李鳴岐點點頭,“那你多加小心。”
“勞煩霁藍姐姐保護好靈越,二郎不勝感激。”
李鳴岐看向謝靈越身後的霁藍身上,對着她深深行禮。
他曾見過霁藍殺人,幹脆利落,一擊緻命,其功夫不在他之下。
——有這樣的人保護謝靈越,他很放心。
霁藍點點頭。
李鳴岐縱馬離去。
謝靈越迅速上馬,去找謝慎之。
作為皇家園林,華林園修建得極大,宮苑與禁苑連綿上百裡,一眼望不到頭。
宮苑與禁苑之間又穿插着狩獵場無數,由負責看守馴養的衛士們嚴加監管,以供天子狩獵揚威。
在這樣的園林中,如果沒有熟悉地形的人來帶領,是很容易迷路的。
但謝靈越與李鳴岐顯然不屬于這樣的人。
他們一個是太子伴讀,一個是昌平縣君,是每年的春獵秋獵乃至冬獵都會出現在這裡的人物,毫不誇張地說,他們閉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可這一次,謝靈越走了一半卻發現路經不對。
——華林園重修了。
不是小修,而是大修。
大修到宮道全改,讓極為熟悉路經的謝靈越竟然找不到通往九叔住所的路。
霁藍下馬查路經,卻發現這條路他們方才走過。
“這是誰修的華林園?”
謝靈越忍不住罵道:“這是修園林嗎?這都快修成八卦陣了!”
雪信道:“重修華林園之事是封王爺提出來的。”
“......那他的确想修八卦陣。”
謝靈越擡手指着眼前的怪石與溪潭,“除他之外,金陵城無人知兵,他甚至不用背上弑君的罵名,便能将天子與東海王困死在這裡。”
謝靈越問霁藍,“霁藍,你能找到路嗎?”
“我不修陣法。”
霁藍搖頭。
“......”
功夫與陣法怎麼就不能是一家呢!
雪信道:“縣君,咱們帶的水和點心很充足,傷藥也帶了,哪怕在這裡被困三五日,應該也能撐到府君的人來救援。”
“縣君,您先别着急,咱們保存體力,慢慢來找路。”
“可是,如果九叔也找不到路呢?”
謝靈越幽怨出聲,“我記得九叔隻掌廷尉,對排兵布陣一竅不通?”
“......”
廷獄怎麼就不能和排兵布陣殊路同歸呢?
·
“府君,縣君在狼營附近消失了。”
親衛飛馬來報。
狼營,顧名思義,是豢養狼的地方。
心腹大驚,“誰将縣君領到那的?”
“那裡是新修的,路經與往年完全不一樣。”
豈止不一樣,還滿是陷阱,是專門給該死之人準備的地方。
心腹道:“速傳令下去,着虎贲衛全力搜查縣君——”
話未說完,便見謝慎之一騎絕塵而去。
玄色鶴紋的衣服揚在春暖花開裡,像是劈開二月春景的利刃,讓周圍景緻陡然變得肅殺。
——他不像是去尋人,更像是要将人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