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這個世上,能夠跟他提起富江的,隻剩下那個可憎的家夥。
港口Mafia首領,森鷗外。
紀德内心對這個赤腳醫生的不滿,多到能溢出後再填個橫濱港出來。
四年前,原本出自報複心使出的離間計劃,竟然反過來成了那個家夥手裡的一把利刃。
最後身為幹部的太宰治離開港口Mafia這一行為,反而遂了他的意。
狡猾的老狐狸,滿嘴謊言的毒蛇,無論怎樣都不得不忍耐的三刻一角,讓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真是個可恨可惡,又令人羨慕的男人……
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掉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
富江曾用這句話隐晦訴說着自身的結局。
最初聽到這話時,紀德隐約從對方的表情中察覺到了什麼,卻并不願意往那樣深暗悲哀的方向細想,隻祈求是自己的多慮。
可事情發生那天,富江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鄭重交代之後會發生的事,托付了未來,并要求他送幾個孩子暫時離開。
利用他人幾乎無法抗拒的美麗策劃了一切,從開始就謀劃了生命終結的少年,在臨别之際,向紀德露出了清澈幹淨的笑。
富江說,不想讓他親眼看到不漂亮的自己。
……當時不該同意的。
更不該違反富江的意願,親眼看到森鷗外獨自一人在辦公室中收撿滿地殘肢碎沫的場景。
富江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沒錯,肯定是因為生氣了,所以這些年,連夢中也不曾出現銀發的影子,些許幻覺的奢望都不想給他。
他已經快要忘記那張臉笑起來具體是什麼樣子了。
酒杯與桌面碰撞出輕響,垂落至領口的鈴铛随着主人的動作輕晃,不發出半點聲響。
感知脖頸上不起眼到幾乎跟他融為一體的重量,紀德拖動手腕,指尖輕輕觸碰鈴铛圓潤的邊緣。
富江曾将一模一樣的鈴铛送給了森鷗外和孩子們。
紀德猜測過,持有這顆不知材質的鈴铛之人才會留存與有關富江的記憶。
也是這東西,讓他面對富江那無可抵禦的魔性蠱惑魅力時,還能夠保持自我清醒。
少年在初見時就贈與他的東西,死後也維系着他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理智。
在愈發沉迷的酒氣中,紀德的理性反而越清醒。
MIMIC原本就是一群被抛棄後再次馴養過的訓練有素的狼群,是為了富江的命令而存在的特殊部隊。
這裡,是富江的橫濱。
這片土地,是富江主動走向死亡懷抱也要維護下去的秩序。
因此,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
富江逝去的第八年四個月零五天,冬日,一月份的尾巴,孤獨的頭狼仍在等候主人永不可能的回歸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