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挂着寶貝兒子的事,李氏早早就醒了,在房中磨磨蹭蹭拖到天光大亮,自覺給的時間已經夠久,就帶着奴仆婢妾大搖大擺地往小樓而去。
心腹陪房在一旁扶着她,見主人煩躁,忙寬慰道:“夫人,如今寄人籬下的是她們。景姐兒的婚事就捏在您手裡,諒那莫氏也不敢再跟您耍花招。咱們少爺吉人自有天相,您啊,就放寬心吧。”
李氏略撫了撫鬓角的步搖,垂落的流蘇上墜着寶石,晃得她心裡發慌:“本夫人就這麼一個命根子,塵埃落定之前,讓本夫人如何安心。”
心腹得了個沒趣,也不敢在多嘴,隻低頭垂手地給她引路。
還沒走到小樓,就有仆人連滾帶爬的撲過來,嘴裡直喊:“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小姐不見了!”
心腹深知,李氏一朝得勢最在乎面子,仆人這失了體統規矩的表現絕對會讓她大怒。
所以還沒等她發怒,就先上前一步呵斥:“慌什麼慌,天能塌下來嗎!夫人小姐好好在這站着呢,說的什麼晦氣話!”
這仆人是從前就在白府幹活的老人,一着急就隻記得舊日的稱呼,一個勁地喊夫人小姐不見了。
心腹還想再訓斥,李氏卻已經白了面孔,軟着腳往小樓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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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裡兵荒馬亂,但白景一行卻已經順利離開,抵達與溫老大人約好的地點。
城東碼頭,人群如織,不少人大包小包地等着開船,擠得幾乎沒處下腳。
等白景登上船的時候,衣擺也皺了,袖口也髒了,整個人顯得頗為狼狽。
進船艙換上幹淨的衣裳,白母帶着白景去主艙拜訪主人,身邊還跟着贖回來的管家福伯。
可惜石青已經被南邊的走商買走,不知還有沒有相見之日。
心中的擔憂一晃而過,白景收斂心神向對面行禮。
“溫老,這次麻煩您了。”
溫老大人是一個長相和藹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對于此事隻擺擺手道:“老夫與百味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他英年早逝留下你們母女倆,之前的事我不好插手,但這點小忙還是能搭把手的。”
這話就是在指,白大伯一家吃絕戶霸占家産的事了。
這是白家家事,再加上連白父的衣缽傳人都歪了屁股,外人就更不好說什麼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擺了香案磕過頭奉過拜師茶的徒弟,算是大半個兒子,尤其白父隻有獨女。
白景知道這個理兒,所以也沒跟那幫人多糾纏,幾人都能順順當當地脫身已屬僥幸。
“白家那小子前些日子犯到皇城司手上,沒人求情不死也要脫幾層皮喽。”溫老笑呵呵的,似無意提到。
白景嘴角悄悄一勾又快速壓平,順着話頭歎道:“這可如何是好,我堂哥從小沒吃什麼苦,隻怕受不住牢裡的大刑,往自個兒頭上攬一堆莫須有的罪名。”
溫老大人定定的看着白景,指着她大笑三聲:“不錯不錯,你這小姑娘有意思。姑娘家的,就是這樣有脾氣才不會被欺負。”
白景曲膝一禮,大大方方接了這句誇。
至于堂哥那邊,她有說過要請沈家求情嗎?
那天她隻是跟母親聊天時聊到了而已。
在心中敲幾下木魚,佛祖跟我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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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請慢用。”小厮将食盒裡的菜品取出一一擺在食桌上。
“有勞。”
白景客氣地道謝,心裡卻湧出一股股隐秘的抗拒之情。走過去一看,果然是熟悉的清湯寡水。
在心裡哀嚎一聲,她任命般的拿起筷子,從這道菜移到那道菜,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下筷的地方。
白母吃了這幾日也是有些苦色,即便在白府失勢那幾個月,也沒吃在吃食上被虧待過。但現在他們寄人籬下,主人家好吃好喝地供着,總不好再多加挑剔。
“忍忍吧,人總得吃飯。”
白景也知道目前的形勢,勉強逼自己夾了幾筷子,飯扒了幾大口,菜卻隻挑了一小片葉梗,跟純吃白飯也沒差了。
但饒是這樣,依舊壓不住那油膩又寡淡的味道。
溫老大人請的這廚師真是絕了,說他想養生吧,連蔬菜都用葷油炒,說他想添味道吧,每樣菜又都這麼寡淡。
“難怪老大人跟阿爹關系這麼好,吃一口能下飯的不容易啊。”
白母輕斥:“吃你的飯去,嘴上不把門的。”
白景苦着一張臉,狠狠灌了兩大杯水,壓下隐隐的反胃。
“阿娘~”她撒嬌般地拉長聲音叫着白母,“我就私下跟你偷偷說,而且這飯菜确實……”
白母本來就是囫囵嚼兩下就往下咽,這一耽擱沒及時咽下去,嘴裡頓時彌漫着油膩厚重的味道,僅有的因饑餓而生出的胃口也全沒了。
白景蹭蹭蹭挪到她身旁,壓低聲音道:“我去廚房整點下飯的料,現在就算是醬油拌飯我也能吃兩大碗。”
不等白母回應,她就喚來了等在門口的小厮,問了去廚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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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等人雖說是搭便船的外人,但主人家發了話,下人們便也把他們當正緊客人伺候着。
此時正是飯點,客人卻來了廚房,在門口蹲着休息的小學徒連忙站起來,擠了滿臉的笑殷勤問候:“白小姐怎麼過來了,莫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白景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天然便帶出幾分親和之意,回道:“貴府的大師傅手藝不凡,隻是我們苦夏耐不得熱,胃口缺了些,便想來廚房找點辣子醬料什麼的調調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