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愣了一瞬,回想一遍顧清嘉說的話,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氣,連心跳也停滞一息,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就離開半日,公子怎麼突然就要成婚了?!
原本他還擔心公子知曉許小姐不願參選,會遷怒許小姐,他還想過求情來着。
這半日裡,公子和許小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公子是說要成婚吧?長纓有種頭重腳輕的不真實感,甚至懷疑自己最近辦差休息太少,出現幻覺。
還是公子知道許小姐在待選之列,突然對許小姐生出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他家公子是會有這種情感的嗎?長纓隻想想,便忍不住一哆嗦。
再說,以公子的脾性,明知許縣丞之為人,怎麼可能娶這種小人的女兒?
“公子?”長纓懸着膽子,試探問,“您在說笑?”
他甯願相信公子閑得會講笑話了,也無法相信公子要成親。
“不準備也無妨,許小姐說過,會悉數包辦,不必我費心。”顧清嘉瞥一眼長纓震驚的神情,慢條斯理飲一口茶,“許小姐那邊如何安排,你配合便是。”
“??”公子是真要成親?還是許小姐包辦?長纓望望外邊的日頭,震驚到麻木,眼神茫然,“公子有命,屬下自當配合許小姐,隻是,公子是否要往京城報個信?”
二皇子悄悄離開京城,還與許小姐私定終身,皇上和皇後娘娘若知道,會是怎樣的反應?長纓不敢想,也不敢瞞。
“不必。”顧清嘉放下茶盞。
細瓷茶盞落在木桌上,輕輕一聲響。
長纓卻是肝膽俱顫,硬着頭皮應:“是。”
顧清嘉沒多解釋:“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查。”
言畢,起身回到書架旁,目光沿着書脊劃過去,頓住,擡手抽出其中一卷書。
此書乃是當初許菱玉替他付銀子買的書冊之一,顧清嘉打開封皮,目光落在書中内容上,心神卻飄遠,回想着書坊裡初見的一幕幕。
當初他說會還她銀子,沒想到許菱玉會機緣巧合訛上他,要她以身相許。
小姑娘倒是,敢想敢要。
主子說他能查,長纓便沒按捺好奇心,趁着不用當差的功夫,去街上轉了一圈。
半個時辰後,長纓僞裝成好打聽閑話的市井小民,從百姓口中東拼西湊,終于明白他不在的半日,公子被許小姐叫到衙門公堂上,演了一出怎樣驚世駭俗的大戲。
直到回來路上,長纓還木愣愣的,撓着腦門,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少年時便跟在公子身邊,公子身上有沒有婚約,他能不知道嗎?
若公子有婚約,哪裡還需要皇上和皇後張羅擇選秀女?
還說是指腹為婚,皇後娘娘身份尊貴,甚少離開京城,更何況是身懷六甲之時,她絕不可能與所謂的平民成為手帕交,還為二皇子定下婚約!
許小姐怎樣編造事實,長纓不需要去理解,為何盯上他家公子,也可以以後再查探。
長纓不能理解的是,他家公子明知對方胡編亂造,怎麼會任由馬縣令那糊塗官訂立婚書?
“阿玉!開門!”咚咚的敲門聲,伴着一聲暴喝,打斷長纓思緒。
長纓走在一株桂樹旁,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隻見一位身量高大精壯的少年,穿着皂靴,站在一戶人家門口,正重重拍那戶的院門。
诶?那似乎是許小姐家的院門?
長纓下意識往前走兩步,更靠近些。
院牆上爬滿淩霄花藤,還真是許小姐家!
吱呀一聲,院門從裡打開,是許小姐的丫鬟開的門。
“高公子,小姐不讓你在門口大呼小叫,讓奴婢請你進去。”金钿的話,大半是沖着高澍跑進去的背影說的。
院門重新合上,長纓聽不見裡頭的動靜,悄無聲息挪到那院門側,耳廓緊貼院牆。
許菱玉正坐在廊庑下的美人靠上,斜倚欄杆,一條手臂撐在靠背上,手裡捧着看了一小半的話本子。
她身側卷足小幾上,擺着兩盤茶點,綠玉糕和杏花酥。
聽到高澍沖進來,她擡眸含笑招呼:“就知道你會來,特意讓金钿準備了你愛吃的茶點,自己都沒舍得吃,專等你了。”
聽到這話,高澍氣焰頓時熄了大半。
坐到許菱玉對首時,自己也覺得自己沒出息,瞥一眼小幾上的茶點,哼哼唧唧道:“我一個大男人,什麼時候喜歡吃這些了?阿玉,你冷血,你無情,你素來知道我心悅你,卻從來不肯對我多上一分心。”
許菱玉最受不了他這樣婆婆媽媽的,放下話本子,推了他一把:“胡說八道什麼?你不愛吃,我怎麼經常瞧見你買?”
“我那是見你愛吃,買給你的!”高澍恨得牙癢癢,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正事,休想打岔!”高澍盤起長腿,窩在小幾對側,盯着許菱玉,“阿玉,你那婚約是假的是不是?你騙得了别人,可騙不了我。你的事,我什麼不知道啊。也就是我今日出城辦差去了,否則定會當堂拆穿你。你不想入京擇選,不願嫁我,我都可以等,可你為何要嫁給旁人?那姓賈的窮小子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我要跟他打一架,讓他知難而退!”
高澍說着說着,火氣又竄上來,義憤填膺。
外頭長纓聽着不對勁,在高澍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家禀話去了。
“有位高公子,來者不善,正在找許小姐麻煩,公子你快去看看。”長纓長話短說,簡明扼要。
顧清嘉微微擰眉。
躊躇一瞬,到底還是放下書卷,出來在許菱玉。
他站在許菱玉家院門外,擡起手,未及叩門,便聽見高澍後面那兩句。
叩門的動作滞了滞,指骨沒往下落,眼底劃過一絲玩味,耳尖不由自主豎起。
許菱玉哪知隔牆有耳?
對婚約的事不置可否,她隻是笑着橫了高澍一眼:“我又不是比武招親,誰許你喊打喊殺的?婚書已立,婚事即成,如今賈秀才便是我夫君。他一介書生,自不是你一個莽夫的對手,可你若敢欺負他一下,動他分毫,便是跟我許菱玉過不去。”
“往後,我們連兄弟也沒得做了。”許菱玉拿濕帕擦擦指尖,拈起一塊綠玉糕,遞至氣鼓鼓的高澍面前。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阿玉,你訓狗呢?!”高澍仍舊不服氣,可他怕許菱玉真的不認他這個朋友了。
放完狠話,到底還是張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