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菱玉生得白,拈着剔透軟彈的綠玉糕,纖細的指更是細膩如美玉。
綠玉糕入口,馨香甘甜,高澍垂着眼皮,待她收回手,才拿舌尖卷起綠玉糕。
再喜歡,未得她允許,他也從未敢唐突她半分。
綠玉糕清甜可口,高澍咬牙切齒嚼着,心裡卻泛起陣陣苦澀。
“阿玉,你想成親,我是第一個排隊的吧?你怎麼就不願看看我呢?”高澍知道暫時已成定局,還是忍不住想挽回,眼神黯然,近乎卑微,“阿玉,若成親後,你發現他不夠好,便給我一個機會行不行?我高澍一定全心全意隻待你好。”
“怎麼?隻做朋友,你就不待我好了?”許菱玉稍稍歪着腦袋,情态天真爛漫,狡黠反問。
高澍急了,匆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許菱玉又拈起一塊杏花酥,塞他嘴裡:“吃你的點心吧!”
其實,她相信高澍會待她很好。
可這樣的好,太真誠,太密集,如夏日的暴風雨,讓她心裡有負擔。
勉強自己的日子,她是一日也過不下去。
直到此刻,許菱玉才不得不承認,她有時會想逃避高澍。
她很清楚,她永遠給不了高澍想要的感情。
她看過許多話本子,裡頭有無數的才子佳人故事,故事裡的佳人,遇上心儀的郎君,是會小鹿亂撞,思之如狂的。
許菱玉對高澍,從未有過這種情緒波動。
在她心裡,高澍與金钿并無區别。
她與高澍,做朋友,才是剛剛好。
而賈秀才呢,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他們甚至不熟悉,分分合合都毫無壓力,無憂亦無怖。
想到即将成親,許菱玉沒有太多新嫁娘該有的期待或是緊張。
她心境平和,輕松自在。
許菱玉含笑欣賞着小院中,芳樹随風舞動的花葉,活像她即将徹底飛離許家大門的翅膀。
院門外,顧清嘉放下懸滞已久的手,沒叩門,而是悄然離開。
“……你若敢欺負他一下,動他分毫,便是跟我許菱玉過不去。”少女特有的聲線,仿佛仍萦繞在他耳畔。
顧清嘉衣袂翩動,唇角微彎,素來深邃難測的雙眼,也泛起粼粼笑意。
他的小“娘子”,尚未過門,倒先進入角色,護着他這個做“夫君”的了。
顧清嘉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個弱女子維護的一日,他也是第一次聽女子喚他“夫君”,雖不是當着他的面,依然令他心中生出一絲異樣。
怪怪的,但那感覺談不上厭煩。
他的小“娘子”,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婚約”是許菱玉編造的,新郎官是她坑蒙拐騙來的,婚事定的算得上草率,婚期也定的倉促。
芹姨翻出老黃曆,還嘀咕着要去廟裡拜拜,捐些香油錢,定個黃道吉日。
許菱玉搖搖頭:“不必麻煩,就定十日後。金钿你留下,陪着芹姨張羅,我先回許家待嫁。許家宴請的事,讓許淳和二太太操心去,若讓他們光收禮金不傷腦筋,豈非便宜他們了?”
都安排好了,這才想起巷尾那待娶的新郎官,許菱玉又補上幾句:“賈秀才那裡,金钿你去說一聲,也不必他準備什麼,我會讓裁縫來給他量衣做喜服,到時把婚房設在咱們院裡。哦,對了,金钿你記得收拾出兩間廂房,給秀才和他那随從住。”
“小姐,畢竟是終身大事,這樣安排會不會太簡單倉促了些?”金钿覺得小姐的婚事,不能辦得這樣委屈,又道,“嫁衣也來不及繡,不知道多少事要準備呢,奴婢在這裡可待不踏實。”
芹姨望着許菱玉,也是一臉憂心焦急。
許菱玉杏眼含笑,捏捏金钿臉頰,目光掃過她們兩個:“知道你們心疼我,但這就是我想要的婚事啊,其他有什麼要操心的,自有許家仆婢去辦,累不着我。再說,婚事辦得風不風光,也不看準備的時間長短,得看嫁妝有多豐厚不是?”
“我是要回去找許淳要嫁妝去。”許菱玉笑眼靈慧,望着芹姨,“芹姨,把當年我娘的陪嫁單子找出來,我謄抄一份,親自找許淳對賬。”
巷尾的院子裡,顧清嘉以為,婚事定下,許菱玉會時常借故往他這邊跑。
以此熟悉他這個人,或是給他定各種規矩。
沒想到,許菱玉一次也沒來,隻派了丫鬟來,轉達了她關于婚儀和新郎喜服的安排。
長纓往包大娘家送謝媒禮回來,顧清嘉才知道,許菱玉昨日就已經離開桂花巷,搬回許家去住了。
顧清嘉磨墨的動作,不知不覺放緩。
許菱玉此舉,可不像是相中他這個人,更像是把他當做一件,成親必不可少的擺設。
不過,于他而言,也不是一樁需要認真對待的親事。
顧清嘉并未過多困惑,樂得清靜,很快将心神放回藥材失竊案上。
清江縣衙,馬縣令将寫着寥寥數人的待選名單加急發出,随即走進許淳的班房歎道:“哎,總算是了結一樁事,但藥材失竊的案子,咱們還一點線索也沒查到,老許,你說可怎麼好?總覺得我這項上人頭已經不穩當了。”
“大人不必太過心急,甯王殿下定的期限才過去不到十日,今日高縣尉不又帶人進山了麼,興許明日就能查到線索,把藥材找回來呢?”許淳放下手頭的文書,擠出勉強的笑勸慰。
家中的事,手頭的事,哪一樣都讓他焦頭爛額。
他還不得不耐着性子寬慰上峰,誰來寬慰他啊?
他的好女兒,不光不寬慰他,還專程回來給他添堵。
旁人生的閨女,攀上高枝,提攜門戶,光宗耀祖,是來報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