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的雪人明顯大,可姑姑說:“那個雪人臉上沒有鼻子,尚未完工,再看我這個,不僅五官俱全,有手腳,還有圍脖頭飾,定是我赢。”
顧源是親眼看着姑姑将自己身上物件挪到了雪人身上,還突發奇想給雪人做了兩條腿,像是坐着,他不敢說多餘。
“可是,姑姑的…怪怪的。”顧源糾結道,“我也做過沒鼻子雪人呀。”
婉姝絲毫不慌,揚起下巴慢悠悠開口。
“雪人雪人,自然是要像人一樣有鼻子才行,你不做,隻能說你做事粗糙,你們倆都是讀書人呀,粗心大意可不好。”
顧源說不出反駁的話,焦急地看向一言不發的表叔,想讓他辯駁幾句。
婉姝也随之看去。
楚懷玉眸光微動,朝婉姝一揖,“懷玉受教了,婉姝表姐說的有理,懷玉輸得心服口服。”
顧源撇撇嘴,覺得表叔跟自己一樣怕姑姑,扭頭跑正房去了。
下人們看出婉姝耍了小聰明,自是不說什麼,各自忙碌去了。
婉姝笑得開心,招呼懷玉,“走,吃飯去了。”
兩人進了正房堂屋,早飯剛剛布置好,楚氏暗暗瞪了眼女兒,便領衆人入座。
婉姝抿嘴笑了會兒,坐下後看向母親,“爹呢?”
顧源立刻豎起耳朵,“祖父回來了?”
楚氏眼底劃過一抹抑郁,淡聲道:“公務繁忙,天沒亮就走了。”
顧源瞬間聳下肩膀,失望。
婉姝“哦”了一聲,開始低頭喝粥。
家裡男人都不在,楚懷玉不好待太久,飯罷要走,卻被楚氏留下,問了幾句功課,這才步入正題。
“懷玉可還記得孟家大郎?你們在同一書院念書,不知可有來往?”
楚懷玉餘光看見婉姝緊張地繃直了身子,以為她怕自己說漏善堂之事,嘴角笑意微深。
“孟公子才高八鬥,為人謙和,懷玉心向往之,碰見時會讨教一二,卻不敢多擾,故平日無甚來往。”
楚氏本就對孟璟挑不出毛病,聞言更是放心,笑道:“璟哥兒自小喜歡跟在承封後頭,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确實不錯,聽說過了年他便去榮縣縣衙做事,距書院很近,你若遇到急事可去尋他,必然有用。”
楚懷玉這才察覺出不對,擡起眸,便見婉姝并未像往常一樣依在母親身邊撒嬌,一反常态地含胸坐在闆凳上,模樣嬌羞,一旁梁氏也是笑得意味深長,任誰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
顧家欲與孟家結親,這是要他也把孟璟當成親人。
楚懷玉心裡一沉,淺笑僵在臉上。
楚氏沒聽到回答,以為他不好意思,接着道:“孟大人與你表姑父亦是相識多年的朋友,你不必有所顧慮。”
楚懷玉彎下的腰不由壓得更低,回道:“懷玉記住了。”
楚氏沒發現異樣,柔聲嗔怪,“知道你這孩子不易惹事,尋常不會麻煩人家的,真遇到危險可不許逞強,怎的還站着呢,坐下說話。”
楚懷玉氣息淩亂,哪裡還做得下去。
“這回課業多些,下午還約了同窗論文,表姑若無他事,懷玉便先失陪了。”
楚氏頭一回聽懷玉說課業繁重,自是不會耽擱,當即讓他忙去。
楚懷玉揖了揖轉身離去,無人發現他腳步稍顯不穩,看似平靜的眸子如墜深淵,頻頻波動。
這日,婉姝再沒看見楚懷玉,隻在晚飯時聽說他與同窗提前動身前往書院。
楚懷玉的異常顧家無暇顧及,因為媒婆上門了,說道孟璟與婉姝婚事。
因着兩家私下暗示過,媒婆進展順利,笑而來,興而去。沒過幾日,孟璟便攜禮上門求婚。
此間無需婉姝露面,她坐在房中等待,隻見春燕激動地進門,“成了!”
如此婚禮第一禮采納結束,接着便問名、納吉,也就是俗話說的合八字。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兩人八字必然是極相配的,待前三禮走完,若無大事發生,兩方婚事便是闆上釘釘。
今日孟顧兩家都洋溢着喜意,連下人都得了賞錢,可見雙方滿意。
晚上,婉姝心緒難平,翻來覆去,實在睡不着。
“春燕,你說會不會太快了?”
春燕激動了一整日,此刻同樣睡不着,當即回道:“不快不快,納吉納征請期都要花不少時間,老爺太太又舍不得小姐,婚期定不會太早,怎麼也得明年過半吧。”
婉姝似是覺得媒婆剛上門自己就開始考慮婚期有些不妥,像是她迫不及待似的,便沒有接話,隻是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孟璟的身影,羞得她将臉蒙進被子裡。
與此同時,孟家另一位當事人同樣輾轉難眠,不過比起婉姝的害羞慌張,孟璟卻是滿心茫然,面含愁色。
在外間守夜的多福聽着主子數次翻身,實在忍不住了,将脖子伸過去,幽幽道:“少爺,您不是早就知道顧姑娘會嫁進咱們家,至于這麼激動麼?”
“胡謅。”孟璟不知多福為何會這樣說,下意識反駁,片刻後問,“何出此言?”
多福撓撓頭,“從去年起太太就說過幾次,小姐也沒少跟你提,您從來都是笑的,前幾日太太又提,您也很積極啊。”
孟璟微微皺眉,去年年初母親确實提過一次,他明确表示要等有了官職後再談論婚事,并未放在心上。
而瑤兒說的那些,他也從來都是當小孩子玩笑話。至于今日提親之事……孟璟面上愁色更甚,莫名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少爺,您難道不喜歡顧姑娘,後悔了?”多福沒聽見回應,似是急了,壓低聲音詢問,“您不會還惦記着李姑娘吧?”
“與李姑娘有何幹系,你休得胡說!”孟璟驚得坐了起來,默然片刻,似平靜下來,低聲道,“婉姝嬌憨可愛,自小讨喜,能娶她是我的福氣,我隻是覺得,我尚年輕,且毫無建樹,不配談婚論嫁。”
多福松了口氣,意識到此刻不該提李姑娘,忙道:“您就是想太多了,咱家是什麼門第呀,再者,正是因為顧姑娘願意才會有今日,依小的看,再沒有比顧姑娘更配少爺的了。”
孟璟沒再說話,靜坐良久,直到半夜才重新躺回去。睡前,他在心底對自己又說了一回,他隻是因為從前一直把婉姝當妹妹,一時轉換不過來才多思。
婉姝是極好的,既已答應,便不可辜負,确實不該再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