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潆也很明顯吃了一驚。
她想要的是圖檔,張媖卻直接展示了一個沙漠植物博物館!
一些繁茂大樹的根部,甚至還被橫截,便于看見底下纏繞的根系!
“諸王,請你們摸摸地上的黃沙。”張媖吐氣如蘭。
西域諸王聞言蹲身,當感受到手裡是塊堆狀而非流動狀的沙土時,對中原人的仰慕越發深刻了起來。
果然,草靈與樹神可以降服沙魔!
想起仙逝的父母,張媖眼眶一澀。父母死之後,她原本以為這些成果再也不會有讓人看見的一天,可陰差陽錯,如今她注定、也非常榮幸能成為承繼者。
張媖帶着衆人,在沙漠之間走馬觀花。
别人看來眼花缭亂的植株,對她而言卻如數家珍。
“這個叫梭梭。别看長得矮小,瞧來稱不上樹,但一株可以固定四坪黃沙,還是沙漠人參肉苁蓉的寄主。種子遇到雨水,一個時辰就能發芽。生命力極強,壽命百年,哪怕死了,根系也能固沙好多載。是種植的第一選擇。”
楊潆眼睛一亮。
大名鼎鼎的沙漠植株之王梭梭樹,支付寶的種樹活動就是它。平行世界裡,居然有機會種出一片螞蟻森林!
鄯善女王問:“東南方有許多鹽漬土地,這小破草能扛得住嗎?”
“這個叫胡楊,是貴國最喜歡砍伐的樹種。”張媖轉移陣地,斜斜乜了鄯善女王一眼,“胡楊根系吸鹽,樹裂排鹽,排出的黃白鹽晶,稱作‘胡楊淚’,漢人經常用來做蒸餅。”
楊潆點了點頭。
胡楊淚在現代叫胡楊堿,主要成分是小蘇打,且純度極高。不僅可以食用,還可以做肥皂。是拔鹽改土的大功臣。
“它用什麼繁殖?”鄯善女王又問。
張媖答:“種子。”
“都需要種子,倘若種子匮乏呢?”
“這個叫沙柳,插條,速生,耐水又耐旱。不唯如此,哪怕被風沙埋了,隻要有露頭,哪怕被牛羊連皮啃掉,隻要剩一支,就能存活。特别适合流沙處。”
楊潆心領神會。
沙漠裡的“韭菜”,不是白叫的。最為關鍵的是,它還可以造紙!
“這個是紅柳,長得像沙柳,又不完全一樣,花條豔紫,花期又長,不僅适合固沙,庭植也很漂亮。最關鍵的是,秋冬枯枝落葉飄墜,經風雪壓實,經年累月,會形成大沙包。大沙包能吸引小動物打洞,乘涼,飲水,覓食。”
楊潆再度融會貫通。
沃島效應,是完善生态鍊,改善環境的王牌。這也是被編入“亞洲鳥類紅皮書”的白尾地鴉,能在沙漠生存,成為中國特有鳥種的根本原因。
鄯善女王不罷不休:“那要是遇上既不适合播種,也不适合扡插的惡劣季節呢?”
“這個叫三芒草,絮狀種子,四海為家,就算落在石隙,都能紮根發芽。”張媖指完草,又指向樹,“這個叫銀砂槐,也是為流浪而生,豆莢帶着翅膀,随風螺旋飄飛。”
再走過維C之王、被成吉思汗視為靈丹妙藥的沙棘,極佳牲畜飼料、令牛羊膘肥體壯的沙棗,以及沒有仙人掌與多肉的西域沙漠、駱駝唯一能吃的草料駱駝刺之後,楊潆将目光停滞,驚悚看向一株疊長着碩/大/乳白色花團的植株。
“這是——”
棉花?!
張媖側目,莞爾一笑:“哦,這個叫白疊,沒有固沙的作用。我見它長得好看,純粹種着玩兒。”
楊潆當然知道棉花不固沙。
它可是完美駕馭輕盈與厚實的重要紡織物資!
棉花,古稱白疊,《漢書》就有“白疊花布”的記載,表明至少在東漢,已經出現在雲南。但因為道路阻塞,直到南北朝,才通過絲綢之路傳入内地。
即便傳入了,一開始也隻是作為觀賞性花卉而存在。
宋朝以前,甚至隻有帶絲旁的“綿”,沒有帶木旁的“棉”。“棉”這個字,是從《宋書》起才開始出現的。
楊潆猛然拍了拍腦門。
她早該想到的!
《梁書》記載:高昌其地高燥,備植九谷。多草木,草實章如繭草,繭中絲如細纑,名為白疊子。國人多取織以為布。布甚軟白,交市用焉。
高昌,白疊,齊活了。
西域的棉花早就有,隻是還沒被人認識到,它可以用來織布!
棉布廣泛紡織前,富人着桑蠶,窮人穿葛麻,邊疆遊牧民族則以皮裘為主。
漢末三國,是曆史上著名的小冰河期。廣大人民群衆,冬季取暖基本靠抖。
國家人口的銳減,除了戰争與瘟疫,氣候也起到了關鍵影響。
楊潆激動的心情,此刻無以言表。
棉花的生長發育,從苗期,蕾期,花期,再到結鈴,吐絮,離不開充足的日照,晝夜的溫差,以及穩定的水源。
沒有任何地方,比西域更适合。
在遙遠的未來,一省棉花産量幾乎占到全國90%,名副其實的棉花王國。
新疆棉花,世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