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并不關心楚聞年吃不吃人,她在看見顧淵出現在院門的那一刻,隻擔心他吃不吃人。
察覺到池魚錯開的視線,楚聞年轉過身,果然看到了已經從皇宮趕回來的太子殿下。他神色自若,恍若适才逗趣人家養在府中的美人不是他,笑吟吟地行過禮:“太子殿下,您可讓我好等。”
顧淵眼底的冷冽在楚聞年轉過身時,便被一片淡然掩蓋,平靜道:“是本宮考慮不周,怠慢了子珩。”
他頓了頓,溫笑道:“隻是不知子珩怎麼會尋到此處?莫不是與小魚認識?”
這話雖是對着楚聞年說的,視線卻是落到了他面前的池魚身上。
池魚不由攥緊了藏在寬袖中的手指,隻有她清楚這片看似平靜的祥和下,蘊藏着怎樣的風暴。
顧淵最厭惡她與旁的男子走得過近,左腕和右肩的兩條刺青錦鯉便是這樣來的。
一條是因為之前她瞞他救了一個啞巴少年,還将人藏在了三清廟附近的山洞裡養傷。另一條則因為是入京不久,她和春莺出府閑逛時被一男子看中,那人竟當着衆人的面作了一首詩贈予她,以表愛慕。
更不要說眼下的對象還是浪名在外燕昭世子。
她此時不好輕易開口,不然隻會更加惹怒顧淵,隻能在心底默默祈禱,這嘴上沒個輕重的世子爺不要亂說話就好。
楚聞年似是沒察覺到彼時藏在池魚和顧淵之間的暗流湧動,語氣自然:“這個啊,說出來我都不好意思。上京和幽州兩地的府邸風格不同,本是讓管家四處帶我逛逛瞧瞧,結果沒想到宮裡來了人,他半路離開應付去了。”
楚聞年笑道:“沒了帶路的,這深宅大院我也逛不明白,一時間竟迷了路,誤闖此地打擾了這位姑娘休息。”
“至于這傘,”楚聞年忽然擡手,指了指池魚身側的春莺,“前不久借給這丫頭的,沒想到竟能在此處再遇,忍不住聊了幾句。”
說到這,他沖滿臉慌色的春莺一挑眉,笑得有些匪氣:“原來你叫小魚啊,名字倒怪可愛的。”
池魚勉強克制住了心慌。
這人總算還有點人性,沒為難她。
顧淵神色淡淡,也不知道信沒信,隻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去糾正楚聞年的“誤會”。
顧淵:“既是有過借傘之情,你便送世子去廳堂先歇着,本宮等會兒就過去。”
這話自然是順着楚聞年的說辭,對春莺說的。
春莺還不算太笨,怕多猶豫一秒就會惹太子殿下懷疑,趕忙走到楚聞年身邊,恭恭敬敬地把人帶離桃花塢。
片刻的功夫,隻剩下池魚和顧淵兩人留在原地。
風聲靜悄悄的,池魚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顧淵擡手,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小魚,過來。”
池魚垂下眸,知道了他的意思。
不管楚聞年嘴裡的話是真是假,他都不會全信。
她緩步走過去,剛一靠近,顧淵便陰着臉将人一把拉到面前,拿出一方絲帕給池魚擦手,聲音冷沉:“離他遠點。”
與适才平靜溫和的模樣截然相反。
顧淵的手勁很大,内心的浮躁甚至讓他自動忽略了池魚越發蒼白的臉色。直到擦到他自己滿意了,才收了力氣,随手将那絲帕扔在地上,握住池魚已經泛紅的手指。
顧淵見池魚不吭聲,不耐煩地皺起眉:“為何不說話。”
池魚忍着十指處傳來的痛意,扯了扯唇角:“殿下不是打算拉攏楚家嗎?我若是和燕昭世子走得近些,不是更加有利于殿下的宏圖大業嗎?”
北梁誰人不知,燕昭王是有多溺愛這個獨子。拉攏楚聞年作為後援,就是拉攏住了那二十萬幽州鐵騎作為靠山。
她語氣柔和,隻是眼底淡淡的冷意愈發濃重:“好在我還有一張還算過得去的臉,萬一很合燕昭世子的口味,倒也算幫了殿下不是?”
顧淵徹底動了怒,矜貴眉眼染着化不開的陰鸷:“你說什麼?”
池魚點完火,就有些後悔了。
即使心裡舒坦了,但最後受罪的還是她。
顧淵臉色難看,手勁也沒個輕重,似乎是要把池魚的雙手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薄唇輕啟:“本宮是要拉攏黨羽奪權不假,可無論何時,也用不着讓心上人去勾引别人的這種算計。”
池魚忍着痛,剛平緩下來的情緒再次有了起伏:“心上人?殿下的心上,哪裡會放着除您以外的任何人。”
一語落下,周遭靜可聞針。
好一會兒,池魚才聽到顧淵開口,聲音像淬了毒一樣陰冷。
“小魚,本宮是不是太寵着你了?”
……
從這日起,兩人徹底陷入從未有過的冷戰。以往在三清山上兩人生氣,總是池魚不忍心,先軟下身段去哄顧淵。且平日池魚性格溫順,再加上三清山上煩心事少得可憐,兩人很少會争吵。
來到上京之後,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春莺也不敢多勸,隻能在心裡幹着急。日子一直平靜到半月後,顧淵差人送了一張簪花請柬到桃花塢,春莺滿心歡喜,以為這是池魚和太子破冰的前兆。而當她把請柬拿到池魚面前時,卻沒想到自家小姐隻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毫無其他反應。
春莺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怎麼了?”
池魚沒說話,隻是把那張簪花請柬上的内容遞給她看。春莺跟着池魚讀過幾本書,自是認識一些字,大緻浏覽一遍後,臉色刷地發白。
這是林钰生辰的請柬。
春莺咬着下唇:“小姐,您要是不想去,可以去求求殿下,他會心軟的。”
池魚面色平靜如水,隻囑咐春莺讓她把東西收好,多餘的話一字未說。
心軟?他要真的會心軟,就不會讓她出席這種場合,這是擺明了要羞辱她,給她個教訓。
……
林钰的生辰晚宴定在三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