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需要睡覺嗎?不睡也不會死吧。
22:30。
曆白露上一秒坐立不安,這一秒倦意翻湧。她微微瞪眼,努力對抗沉重的眼睑,心中狂喊。
不,别這麼殘忍。
曆白露身體軟軟倒向父親,曆父去扶她,扶住一捧空氣。
鏡頭黑洞洞的,對着沙發。
衆人被掠奪了呼吸,曆母哭倒在曆白露方才坐的位置,那裡仍存留溫熱。
次日。
付晴晴接到電話的時候,人在國外浪。坐了十幾個鐘頭的飛機趕回來,都沒見到曆白露一面。
她和于昭接受了無數盤問,各簽了保密協議。彬州理工也被打了招呼,沒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
曆白露仍是十年前失蹤的人,從未再次出現過。
……
次日。
清晨六點,曆白露睜開眼。昨夜的記憶和恐懼充斥于心,初醒的迷蒙一瞬即逝,她擡眸望去。
面前是一塵不染的巨型玻璃罩,罩子外面是熟悉的客廳,靠玄關的地方安着攝像頭和兩架顯示屏。
意外的,人并不多。
曆白露看向父母,他們稀疏的發間,已尋不到一根烏絲。母親絞着雙手流淚,父親瘦得病态,皮膚發青,坐着輪椅。
又是十年吧。
曆白露沉默着,聽見心髒枯死的聲音。
玻璃罩子打開了,曆白露沒動,是母親推着父親進來。三人對視,竟一時無言。
朦胧淚眼裡,女兒仍是19歲的模樣。她外表青春美好,曆母卻不忍細看,不忍對上女兒死去的眼睛。
叫她的露露以後怎麼辦呢?
母親啜泣着,曆白露歎息,起身走去蹲在父親輪椅邊,問:“爸,怎麼病了?什麼病啊?”
“不要緊,一點小血栓。”
他枯槁的手掌心裡,女兒的手指白皙柔長,曆父心疼地握一握:“孩子。”
“嗯?”曆白露頭抵着輪椅扶手,悶悶回應。
“人,總有活法的。”
“……嗯。”
曆父哽住:“爸爸,爸爸可能撐不到下個十年了。你别難受,好好地向以後走吧。”
曆白露沒應聲,淚水灑在輪子上。
她怎麼走呢?長生者孤獨,但若自己願意,送走舊識,可再結新友。她呢?
無人同行,與任何人都隻有幾天的緣分。
曆白露無望,卻未與父母傾訴。他們懂的,自己再說,是要害二老死不瞑目了。
玻璃罩外的人,耐心十足等他們出來,簡單自我介紹。都是大人物,氣場極強。兩日前,曆白露可能呼吸都不敢大聲,如今絕望之下倒渾然不怵,淡淡應了幾句問詢。
他們不再要樣本,隻請曆白露配合拍個片子。
父親在他們說的地方治療,曆白露推着輪椅,到了醫院。
一家人不想浪費哪怕一秒相處的時光,曆父拖着病體,陪女兒進行了國家提出的所有檢查。
結果沒一個理想。
“是她體内沒有髒器、骨骼、血脈,還是技術不夠?”
“無法确定。”又不能把人剖開研究。
“她每次消失再出現,位置是固定的。找機會困住她。我們的科技在進步,總有一天會弄清原因,複制這個奇迹。”
曆白露不關心檢查結果,在病房裡陪父母。
她和父親最後相處的時光,十幾個鐘頭流逝之快如遭狼攆。一起吃了兩頓飯,說了些話,天就黑了。
“爸,對不起。”她不該許那個願望。
爸媽掌珠般養她,她先給他們二十年辛苦,再給二十年煎熬,半點孝心都沒盡了。
“傻孩子,說什麼話?”有這樣的女兒,可得意死他們兩口子了。
夜裡十點半,曆白露消失。曆父摸摸病床邊空空的椅子,長歎道:“老婆子,我是不行啦。你再掙紮掙紮,再陪陪露露。”
曆母點頭。
……
曆母食言。
“令尊在你消失後第二個月便病逝了。令堂去年突發腦梗,搶救無效……節哀。”
曆白露立在兩座碑前,哀傷鋪天蓋野,但時間錯亂的虛無荒唐感同樣洶湧。她甚至流不出眼淚。
一小隊警衛陪曆白露呆立至正午,見她有在墓碑前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勢,領隊提醒道:“曆女士,您身份特殊,國家為您準備了安全的新住所,請移步。”
對方态度強勢,曆白露也無處可去,跟着走了。
遠離市區的小别墅,守備森嚴,荷槍實彈,氣氛凝肅。
曆白露心下明了,并不反抗,在别墅坐到黑天。
次日清晨,她醒來時在父母碑前。
好自由,為何睡覺的時間不能自由選擇呢?
曆白露用手指抹掉碑上微塵,照片上,父母的微笑溫暖永恒。
曆白露扯着嘴角,跟着笑了一笑,腦中閃現一個念頭。
要離開了?
再去見見舍友吧,唔,不知道她們住哪。
有點想王記的包子……不知道店在哪,也沒錢。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