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洋有點懵。
這個小姑娘難道是在和他推銷手表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居然獨自出來做買賣?
鄭洋心情很是複雜,他想起國内一些常見的騙局,專門拿小朋友做誘餌引人上鈎,面上慈愛的表情頓時淡了些,收斂臉上的笑容,冷聲回複:“不需要。”
說完擡步便走。
小女孩緊跟其後,“叔叔,我看您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肯定是個幹大事的,幹大事的人的時間都很金貴,您買個表吧,絕對有用。”
鄭洋腳步一頓。
身後的小姑娘也跟着停下。
他回過身望向這個不肯罷休的女孩,沉默片刻,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金色的懷表。
“我有計算時間的工具,不需要手表。”
小姑娘不死心,“懷表都是老古董啦,現在時髦的人都戴手表,我看叔叔您神采奕奕,自信從容,一定是個與時俱進的人。”
鄭洋挑眉。
他以為掏出懷表後,小姑娘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對方迎難而上,繼續給他輸出一大堆道理。
真是個執着的小姑娘。
他盯着手中的金色懷表,語氣堅定:“這懷表是我亡妻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我不想換。”
小姑娘一怔,臉上顯現一層愧疚。
面色發窘地支支吾吾:“抱、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要揭傷疤。”
“沒事。”鄭洋不太在意。
他妻子已經離世好幾年,除了最開始兩年格外悲痛,近些年他已經慢慢釋懷,主動提及也不會再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将懷表塞進口袋,他提着公文包轉身便走。
“等等。”
身後響起小姑娘清脆的稚嫩聲音,鄭洋納悶,難道她還沒死心?
“叔叔,我看您個人是不需要手表了,但是手表是個很實用又很時髦的東西,您自己不需要,可以買來作為禮物送給您朋友,這樣的禮物送給誰都不跌份。”
鄭洋再次挑眉。
這個小姑娘的口齒伶俐得有些過分了。
從事多年教育事業的鄭洋職業病發作,開始細細打量面前這個圓頭圓腦的小女孩。
回想她之前的言論,成語信手拈來,毫不費勁,且思維轉換靈活,能對他一次次的拒絕做出迅速敏捷的反應。
是個不錯的苗子。
鄭洋心中一動,蹲下身來靜靜盯着她,存心考驗:“你說這個手表可以送人?那如果我沒什麼朋友可以送怎麼辦?”
“不送朋友也沒有關系。”小姑娘杏眼滴溜溜一轉,“我看叔叔您肯定是個有身份的人物,手底下管着一大票人呢,你買了手表,可以當做獎勵品,誰幹得最好,你就把手表獎勵給誰,這樣很能提高工人的積極性。”
得,看來是把他誤認為橡膠廠裡的管理層了。
不過這小姑娘心裡還真細膩,能從他的衣着判斷身份,也能根據這個身份給他編出買手表的理由。
“那如果我不想把手表當做獎勵品呢?你也說了,手表是個時髦又好用的東西,就這麼白白獎勵給别人,我舍不得。”
随便扯了個理由的鄭洋好整以暇望着面前的小姑娘。
他自己不需要,也不想送朋友,更不想把手表當成獎勵品,他倒要看看,在故意的刁難下,被逼到這個份上,小姑娘還有沒有應對之策。
果然,小姑娘沉默了。
沉默不到幾秒,她咬咬牙,下定決心似的湊近,小聲道:“叔叔,我把這塊手表20塊錢賣給你,你可以50塊錢賣給别人。你身邊有錢人多,應該不會缺冤大頭。”
噗呲——
鄭洋被逗樂了。
感情這小姑娘在教他怎麼當個黑心的二道販子?
小小年紀,心思倒挺深沉。
不知怎地,鄭洋被這句話莫名觸動,溫聲問:“你很缺這二十塊錢嗎?”
小姑娘沒吭聲,隻默默把腦袋垂了下去。
鄭洋心裡頓時一軟。
這個年齡的小孩子應該都在上學,她獨自一人跑出來厚着臉皮推銷手表,多半是為生活所迫。
她身上一件藍色的棉襖色澤陳舊,腳底橘紅色皮鞋的鞋頭快要磨破,看得出家境的确不太好。
想想他差不多大的小外甥住着寬大豪華的房子,上着最好的學校,穿着新衣新鞋,風吹不到雨淋不到,而在同一片天空下的這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就要頂着大人們異樣的眼光做買賣掙錢。
唉,就當是做善事吧。
“好,我可以買手表。”鄭洋掏出二十塊錢,“不過,你得回答我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小姑娘擡起亮晶晶的眸子問。
“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唐曉玲”幾個字。
字迹很工整,不像是沒讀過書的人。
鄭洋追問:“你在上學嗎?”
小姑娘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