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儲物箱上放着些過期的破破爛爛的食物和一些水,千間幕喝了些水,沒碰那些吃的。天色漸晚,趁着晚上出去,能更安全些。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走,集裝箱的鐵門被突然打開。一道夕陽暖光斜斜自門口照入室内。那赭發少年站在門口,他的臉上沾了些灰塵,湛藍的眼睛在沒有燈的灰暗空間掃了一圈,然後準确的盯上了他。
小少年如同幼犬,或剛出生的野狼,雖然還小,但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黑暗生活早就讓他學習到了生存的秘訣。如同狩獵的肉食動物,警戒心一瞬間外溢而出,沒能藏好的殺意銳利如同刀劍,直指他的咽喉。
千間幕和他對視了幾秒,生澀的露出一個笑容。中原中也愣了愣,身上的氣勢驟然緩和下來。他走近,雖然盯着他不放,但沒有之前那麼劍拔弩張了。
“你……好點了嗎?”
“嗯,已經退燒了。”
于是突兀的沉默下來,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的把今天的收獲放到一邊的儲物箱上。
“今天也沒有吃東西?那些是給你的。”
中原中也似乎完全沒接受過教育,他的語言十分含糊混亂,有一點初學者的語法錯誤。這并不稀奇,盡管有些奇怪,但并不稀奇。
“不,謝謝,我不餓。”
“……或者吃這個吧。這個好一點。”
他有些不自在的把今天的收獲放過來,那是一包似乎被摔打過的餅幹。至少外包裝還完整。
少年的善心如血一般炙熱,他盡管警惕,但還是努力拿出自己有的東西對他好。
如果他現在說他其實是成年人,那太奇怪了,千間幕想。
他沒有拿那包餅幹,而是拿了兩片粘了不少灰土與黴斑的面包,沒管上面的污漬,隻是放在嘴中咀嚼。中也看起來放松了一點,他把水擰開,有些笨拙的放在他旁邊。
“你……你叫什麼?”
“我叫千間幕。”
中原中也的眼睛亮了亮,他頓了頓,有些别捏的小聲問道:
“你……你還記得什麼?你的父母呢?”
“我是孤兒。”千間幕咽下味道奇怪的面包。“我……不太記得了。”
“你醒來的地方,你還記得嗎?”
千間幕眨眨眼。
“我不記得了。”他頓了頓,給自己打了個補丁。“不記得這是哪裡,也不記得我為什麼在這裡。”
“這樣啊……”小少年有些失落,眼睛暗了下來。他拆開一包頗為凄慘的餅幹,裡面幾乎沒有固體物品,如同粉末一樣倒入嘴中,然後被不是很幹淨的水軟化,囫囵吞咽下去。
“謝謝你收留了我。”大概是太久沒和人交流,千間幕語言也有些笨拙。他努力調整了一下語氣。“你很辛苦,我打算離開這裡到外面看看。”
湛藍色的眼睛突然睜大,赭發少年有些無措。
“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外面很危險,他們會殺了你。”
他躊躇了一下,笨拙的決定将自己的需求訴諸于口。
“我和你一樣在那裡醒來,我醒來的時候也什麼都不記得。這裡是鐳缽街,是一個很大的……爆炸凹陷區。你和我一樣,都是在最中心出現的。所以我想,或許你和我有差不多的來處。”
“醒來的時候就沒有記憶嗎?有沒有可能是走丢的?”
“不……”中原中也露出有些難以忍受的表情,聲音如同被擠壓出來一樣細小。“我有意識的時候,鐳缽街剛剛誕生……這場災害裡,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裡。”
當他意識到他的誕生造成了巨大的罪惡的時候,就已經難以改變他需要背負前行的罪孽。這份罪孽會時時刻刻落在他身上,形成他的動力,形成他的枷鎖。
如果是稍微年長的中原中也,絕不會将這些事情全盤托出。但他有意識也不過剛剛兩年,他從什麼都不懂一點點學習,連語言都是一點點現學的。貧民窟遵守叢林法則,他能夠意識到身體的危險,卻無法敏銳察覺信息的危險。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給他答案。]
千間幕想。
就算他的曾經再怎麼巧舌如簧,可在他已經流浪了幾十年,最後一次碰見人類也是近十年之前。再怎麼優秀的本能被時間重刷遺忘後都會不複存在。
他隻能盡力表達自己的意思,如同剛剛學會語言的孩童。
“中也是很強大的異能力者吧?”千間幕輕聲道。“會找到正确的答案的,中也很強大,所以一定能做到的。”
他試着将自己的語言說的淺顯易懂。
“……那麼我暫時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白天我會自己出去尋找食物的。麻煩你了。”
擁有清澈幹淨的湛藍色雙目的赭發少年笑起來,率性而自然。
“或許你可以加入我們‘羊’。我們招納了一些孤兒,我可以保護你們。”
羊啊。
聽說是一個成員都是孤兒的團體。
在這個遵守叢林法則的混亂世界中,肉質柔軟美味而精神罪惡陰暗的羊群,找到了一隻幼狼作為頭羊,試着生存。這樣理想化的情節都能發生,果然叢林法則才是最美妙的東西,每一分每一秒都誕生了新的童話故事。
若是接觸這個世界,能否找到他來到此處的意義?
過往的記憶如電影一般在眼前一幀幀閃現,失去歸處的人再次踏上尋找末路的旅途。異色的眸光在昏暗的光中晦暗不明,流淌的黏稠的思緒在血色與黃金之光中翻滾。最後,他望向那赭發的小少年,扯出一個盡可能柔和的笑容。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很期待。”
那麼,就在這裡開始。
或許,也會在此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