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堂靠在酒吧門口,仰頭望向狹窄小巷上的天空。
真冷啊,好像,冷進骨子裡去了。
縱使冬天大家都穿的不少,但日本的穿衣風俗可能就帶了點美麗又凍人的傳承,于是蘭堂那裡三層外三層厚圍巾棉帽子就變得格外鮮明。
不過就算如此穿成個球,蘭堂也還是入鄉随俗了一部分。
入在美麗上,偏在不凍人。
東歐的外國人在橫濱并不少見,但蘭堂擁有少見的柔和的歐洲長相,眉眼深邃,骨骼清秀,皮膚白皙,一頭漂亮的黑色長發,發梢微卷,加上為了保暖穿了厚底靴子而凹出來的身高,往哪一站,都算得上鶴立雞群的漂亮。
穿的再多也掩蓋不了他的出色美貌,尤其他站在酒吧門口昏暗的路燈下,直接獲得燈光加成。美人神色寡淡,帶了點漫不經心,眉眼間有遮掩不去的疏離和傲氣,但愁緒又隐隐環繞着他。這種欲語還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足’感,狠狠的給酒吧拉高了五個點的迎客率。
酒吧路過的男男女女不少都想啃下這塊骨頭,但直接上手去撩……穿的太嚴實真就沒地方下手。開口去問,蘭堂又血脈本能似的圓滑繞開,主打一個謝謝你的喜歡祝您生活愉快。再極端一點想直接動手,蘭堂就算失憶也能一個打十個。如果真有人能治住他,光是扒掉他一層一層一層又一層的衣服都能讓人當場萎掉——不要小瞧一個極度畏寒又不得不外出工作的人能偷偷穿什麼衣服,他是想要體面,可是真的太冷了。
蘭堂看着又一個人從自己面前走開,他人的目光很難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倒不是他不在乎,而是這種目光他相當習以為常。
嘛,他或許可能是個法國人嘛。
法國風情,懂得都懂。
手腕的手表被埋在衣服下面,他努力挖出,看了看時間,差不多還有十分鐘下班。然後趕場子去另一個賭場。
蘭堂是在幾年前加入的港口mafia,他被救助隊從當時還不叫鐳缽街的災區救起後就失去了記憶,他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正巧港口mafia正在招募底層,他覺得自己的戰鬥力應該還行,于是就報了名。
之後的生活簡直是一言難盡,港口mafia的首領衰老式微,對手下的掌控力大不如前。負責蘭堂的小頭領日常也就混混日子,頭領不想升職,他們這些手下也沒什麼出路。前兩年一直在負責處理屍體或底層打雜,近兩年戰争結束經濟複蘇,就把他們這群人尤其是他派過來當mafia名下黑産業的守門人。後來發現蘭堂的奇妙效應,他直接免除了處理屍體的工作,一天三班倒去各個店鋪站崗。
不說别的,就這張臉,往那一站都有種豆腐西施一般的效益,非常好用。
蘭堂倒是不在乎幹什麼工作,他無處可去,清閑點也好。但問題是,底層工資真的太低了!
作為一個從不缺錢花大手大腳沒有金錢觀念,而且冬天還極度畏寒再怎麼暖也暖不起來的單身漢。他窮的隻剩下身上的衣服。
最開始他甚至曾經幹過剛發工資就買了一雙靴子,然後就後知後覺意識到他一口氣花掉了全部工資房租都快付不起的事實。他也很困惑,他沒怎麼花啊,怎麼錢悄悄就不見了呢?
果然還是工資太低了吧。
冬天對他來說格外難熬,他是那種面對着火都暖不起來的體質,這不意味着他是真的冷,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心理疾病這種情況就很耍流氓,隻要他覺得還不夠溫暖,沒有能夠填充他溫暖的存在,那麼他就永永遠遠暖不起來。
但罪不能硬遭,于是他購買了大量取暖器,電熱毯,被爐,厚的壓死人的被子和盡量保持風度但一定要保暖的各種衣服。每月電費都貴的離譜,于是冬天的他生活愈發拮據,十分凄慘。
腦内倒數着時間,在意識不分散的情況下漫無邊際的想一些自己也已經忘記的事情,遠遠的,看見有青年走了過來。
青年176,體型偏瘦,但鍛煉良好。身上攜帶多把冷武器,體态極好,行為優雅,受過良好教育。
這是掃一眼就能得出的結論。
蘭堂很早就發現自己能精準估量一個人的數據,也許這和他的職業相關,但他搞不明白什麼職業會涉及這方面。
青年有一頭白色長發,在腦後紮成辮子。臉上少見但不奇怪的帶着覆蓋上半張臉的面具,眼睛的縫隙中露出極漂亮的異色眼睛,膚色極白,唇形偏薄,色澤是微微寡淡但恰到好處的微紅,唇角若有若無帶着笑意,是那種并不唐突的标準,能看的出來進行過專業的禮儀訓練,每一分一毫都經過專業設置。身上隻穿了黑色大衣,勾勒出腰線,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保暖裝備,看起來很凍人。
青年似乎隻是路過他,掃了他一眼,眼神中沒有任何情緒。沒有垂涎,炙熱,驚豔,訝異。隻是很普通的看了他一眼,向他點了點頭當做打招呼,然後直接走進酒吧。
不過是路過人罷了。
一時間為自己那種冥冥的警惕心感到疑惑,但除此之外,大概也和他沒什麼關系。
雖然如此,也就不管了,他焦灼的等着時間。
雖然站崗很清閑,換班也隻是換一個地方站崗,但是靜止不動的時候四肢末端會以很快的速度變得僵硬,運動始終是維持體溫的良好辦法。他需要一定的空間活動一下自身。
人要被凍僵了,簡直無法忍耐。
等到最後一秒過去,蘭堂忍無可忍,他維持着最基礎的禮儀向管理員打招呼,管理員笑眯眯的招呼他喝了一杯威士忌。雖然酒精也是活躍體溫的好東西,但蘭堂實際上不太能忍受得了不那麼優質的酒,不過條件惡劣,他接過一口喝下,嗆辣的味覺直沖上頭頂,胃部開始暖了起來。
“喝點酒會暖和的多是吧?”
管理員笑眯眯道。
身為一個中年小頭目,管理員為人卻相當平和,他從不管蘭堂在崗是怎麼摸魚的,偶爾也會給他點酒來暖身體。
但有時候也很兇狠,例如被找茬的時候直接端出一把機槍面無表情的掃射。等危險結束,他就會吹散槍口的硝煙,在被火力摧毀的廢墟中重新挂上和善的笑。
蠻有趣的人,這大概也是蘭堂還能忍受在這裡的理由。
時間要到了,蘭堂默不作聲的告别。
不過一轉身,他就看見剛剛那個白發青年慢悠悠走出來,就走在他前面。他應該喝了酒,大概一杯左右。度數不确定,但人走的很穩,不像是喝醉了。
十分鐘,一杯酒。意圖不明。
腦内蹦出這樣的訊息,蘭堂有些頭痛的捏了捏眉心,出于某種直覺,他沒有選擇越過青年。
血脈裡的本能告訴他危險,把背後交給他這件事,比寒冷這件事更讓他坐立難安。
隻希望下一個路口就分道揚镳,不過令人痛苦的是,一直一直一直,青年都和他走同一個路口,仿佛一種搞笑的巧合,到了賭場門口他才停下,有點可疑的觀察四周,回過頭來,并不驚訝的看着他,隻是稍微有點疑惑。
啊……稍微有點可疑呢,自己。
但既然早就發現了,又為什麼露出疑惑的樣子呢?
蘭堂從他面前路過,他沉默着,最終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去了自己要站的位置換班。
這畫面似曾相識,隻是身份卻換了個個。
青年也漫不經心的進了賭場,十分鐘之後,又拎着個籌碼箱走出來了。他這次沒直接走人,而是剛好站在他面前。
“你很冷嗎?”
青年輕聲問道。
“有點,冬天總是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