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自己也是許多紀元前人類中的一個,看着窗外的河流,他想象人類在裡面遊泳、釣魚、劃船,聚會……他待在人群中,吃人類喜歡的食物,河裡的水不再是不能飲用的立體版畫裝飾,冰箱裡會有食物,他會自己練習做飯,擰開水龍頭就能流出水來……
從他很小開始,他就在這個地方生活,在這顆無法離開的星球上生活。
他慢慢地學會行走,在得到飼養者的基礎識字教育以後學會了閱讀,他走過很多建築庭院,它們像一座座城池,從古中國的王府皇宮到村落街廟,從古歐洲的教廷城堡到戰場遺迹……它們都很精緻,但全都是死物,且沒有第二個人。偶爾會有一些食物擺放着——那是飼養者放置的,但飼養者們并不足夠了解人類,也太粗心。在人類的黃金時代過去以後,又過了很多個紀元的現在,人類變成了一種奢侈品。
像人類當年飼養各種名花一樣,它們也如此飼養人類。人類被“栽種”擺放,給予食物……異神種族熱愛人類如同人類熱愛鮮花,人們嗅聞花時是如何做的,它們便也是如何嗅聞人類。
隻是大多數花都同時具有雄蕊和雌蕊,但不進行基因幹預之下的人類卻常常隻有單蕊。
異族對人類有一種怪異的模仿的狂熱崇愛,哪怕它們如今豢養着人類,于是比起雪娩這樣的男性,雙性或者女性人類才更搶手,但,畢竟純種人類幾乎滅絕,所以每一個人類活體都極為稀有,以至于值得将一顆星球都打造成花園養育。
陽光落在雪娩的臉上,湊的極近時可以看到他臉上覆蓋着的細細的絨毛,也可以看清每一根垂下的眼睫,像是鴿子新生的絨毛,柔軟、無害、有一種引頸受戮的不拒絕感。
異族們在夜晚賞花,偶爾也在白天,那時長眉微蹙,滾落的水珠順着睫羽滴落,最終隻剩細小的、閃亮的淚點挂着。
像夜晚潮濕的露珠挂在花苞上。
異族們熱愛着這些美麗至極的人類,更熱愛柔軟濡濕痙攣的花潮,那些看不清面目的異族們偶爾會出現在雪娩面前,它們奇形怪狀,像是灰色油彩裡又額外加了紅藍黃黑……它們溫度各異,如火山,如冰窖……但總之都不是人類。
雪娩垂眼看向身上僅有的白色襯衣,他想起剛才那個夢。
任務……
他知道任務的意思。
那個任務,他也明白了。
夢裡的聲音……要他扮演一個未亡人……
雪娩低着頭,漆黑柔軟的長發順着他的後頸滑落,遮蓋住凸起的、泛紅的第七頸椎棘突。
我可以的……請讓我做這個任務……
他什麼都沒有,不知道能給出對方什麼才能換得對方與自己交易。
所以他抿了抿唇,半阖着的眼濕漉漉地開始下雨,精美的雪山般的鼻尖泛紅,耳後發絲毫無反抗之力地滑脫,半遮半掩住可愛的紅唇。
我會很認真完成的,要我做什麼,要從我這裡拿走什麼都可以。
我想做……我很想做這個任務。
雪娩未能察覺,銀白色的花紋已經順着他的頸側蔓延,發出淡淡的白光。
沒有什麼代價。
他的任務,現在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