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到家時,一樓客廳很安靜,陳信宏夫婦面對面坐在沙發裡,各自沉默,氣氛非常壓抑。
樓上傳來咚得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從樓梯上滾下來,伴随着陳展鵬野獸般的怪叫和哭喊,像個沒長大的巨嬰。
陳信宏聽到動靜,擡頭瞪着謝辭,臉色陰沉:“這下你滿意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難道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
葉羽柔說着又哭了出來,手一下下拍着沙發扶手,語氣罕見的尖銳,“你知不知道為了讓鵬鵬上一中,我們花了多少心血?!你把一切都毀了!你把他的人生毀了!”
經葉羽柔提起,謝辭才想起,陳展鵬不是靠自己上的一中,陳信宏托關系花了不少錢才把人塞進去,隻因為他選擇了一中,他們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比他差。
謝辭往樓梯口走,神色淡漠:“再用這種态度對我,我可以順便把你們的人生也一并毀了。”
随意的一句話,讓陳信宏夫婦倆一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上樓。
明明不久前還是個任他們拿捏的孩子,怎麼最近完全變了個人,變得讓人恐懼。
第二天周六,謝辭生物鐘很準,醒來時六點半,回籠覺睡到八點才起床。
他下樓時,聽到一樓客廳裡傳來說話聲。
一群鄰居提着牛奶之類的慰問品來看望陳展鵬,葉羽柔接待他們,她化了妝,還是難掩憔悴。
“聽說你家鵬鵬摔斷了腿,嚴不嚴重?這都高三了,影響到學習就不好了。”
“聽說他被一中勸退了?這叫什麼事,你們趕緊去走走關系,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大不了多花點錢。”
“鵬鵬真的出去借高|利貸啊?還跟人用刀打架?這可太危險了!”
“孩子太可憐了,腿斷了,連書也念不成,被一中退學的話,市裡其他好點的高中可不會接收他了!”
美好的假象被撕碎,葉羽柔經營多年的美滿形象土崩瓦解,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難受。
她面色難堪,偶爾搭腔,問他們有沒有門道時,一群鄰居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這些人用一副為你着急的模樣打探别人的家事,不是擔心你過得不好,而是想确定你真的過得很不好,那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謝辭隻掃了一眼就沒興趣再聽下去,無視所有人的目光,徑直出了大門。
他先去買了一條牽引繩,回小區裡找了一圈,在一戶人家院子裡找到了正在被投喂的小方。
“吳嬸。”謝辭走到她門前。
被叫吳嬸的中年婦女聽到聲音,急忙起身去打開鐵門:“小辭啊,來找小方吧?快進來。”
小方聽到謝辭的聲音,丢下飯碗搖着尾巴跑到他腿邊蹭頭,開心全寫在了臉上。
謝辭摸摸這結實的狗頭,對吳嬸說:“我替它找了領養家庭,今天準備帶它過去。”
吳嬸笑了起來:“那太好了!我正愁它這冬天怎麼過呢,我兒子狗毛過敏,實在沒辦法收留它。”
等小方吃完飯,謝辭給它穿上牽引繩。
道别時,吳嬸很不舍,去屋裡提了一袋排骨出來,非要謝辭帶着。
帶着寵物坐不了公交,謝辭打了車去南陵區,四十分鐘後在一處偏遠清冷的街道下車。
路旁原本是個私立幼兒園,後來被人收購後改造,隻保留了園區基本結構,已然面目全非,現在是個美術工作室。
謝辭掃了眼大門旁的“兼言工作室”,牽着狗進去。
“你是謝辭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謝辭看過去,見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生,手裡拿着遊戲機,本來蹲在牆角打遊戲,見到他就起身迎了過來。
“你是?”謝辭随口接了一句。
“我叫謝錦霖,這學期剛轉到一中高二一班。”
謝錦霖有些興奮地說,“我是你的球迷,為了能看你打球,拼了老命從二中轉到一中!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太有緣了!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謝辭看着這傻小子滔滔不絕,婉拒簽名,正準備往裡走,餘光見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從裡面出來。
為首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拄着拐杖,身旁跟着四個保镖打扮的壯漢。
“錦霖,走了。”
老頭沉着臉,看起來心情很糟糕,掃了謝辭一眼,像是不怎麼在意,被一群人擁護着出了大門。
“來了,爺爺!”
謝錦霖應了一聲,轉頭對謝辭說,“學長,我要走了,下次學校見。”
謝辭淡淡颔首,看着這爺孫倆上了路邊一輛勞斯萊斯。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藍海市謝家的當家人,謝鴻光。
謝氏涉及醫療、科技、房産、金融等多個領域,在當前這個時間點的體量和顧氏相當。
顧氏的構成部分中,海外市場占了半壁江山,而謝氏則像是地頭蛇,若單論國内市場,謝氏比顧氏根基更穩固。
然而謝氏内部管理混亂,高層故步自封,中層骨幹掌握不到實權,年輕小輩改|革受阻,幾次重要決策全部押錯寶,不到十年就跌落神壇,查無此人了。
看着車子開走,謝辭沒放在心上,從一側的金屬樓梯上二樓,在緊閉的房門上敲了幾下。
“我說多少遍了,老師不見!請您回去——”
來人打開門,語氣客氣中透着不耐煩,一看是謝辭,立馬換了個表情,“是小辭嗎?快進來!”
“楊哥。”
謝辭打了聲招呼,牽着小方進去。
這個三十出頭,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叫楊樂,是他爸爸的助理。
爸爸去世後,楊樂去了D國發展,加上那次在畫展上偶遇,他和這人見面的次數都沒超過五次。
“這是你的狗嗎?好可愛。”
楊樂蹲下來摸摸小方的狗頭,又招呼謝辭坐下,端了茶點過來,“你先坐會兒,老師在畫室,我現在去叫他過來!他要是知道你來了,不知道會多高興!”
“不用。”
謝辭叫住他,“你幫我看着小方,我自己去找他。”
楊樂微微一愣,猶豫着點頭:“好。”
謝辭把帶過來的排骨倒盤子裡,放到小方面前,起身離開。
後院有一間單獨的平房,曾是幼兒園的廚房,後來被改成了爸爸的專屬畫室。
去後院的路上要橫穿幾十米的畫廊,兩旁挂了不少油畫,大多是爸爸學生的作品。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謝辭都沒有正眼好好看過這些畫,他面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