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衆看不到的幕後,鏡頭轉換方向,記者換上新的演講稿,把上一條中的“藍海”換成其他海域,重新播報了數十遍。
而此刻的藍海裡,無數怪物向島礁與潛艇伸出了觸角。
微博熱搜仍然是各種名門貴族的小道消息,評論裡,各路粉絲吵得不可開交。
短視頻首頁挂滿了鬼畜獵奇視頻,彈幕中,杞人憂天的禱告被一片“哈哈哈哈”掩蓋過去。
天地間,陽光依然燦爛。
如果許清霁沒有解剖那具長滿貝殼的屍體、沒有融合一隻燈塔水母,他現在也是支持“世界美好論”的一員。
[我建議你最好去屯點兒東西,距離柏心淪陷不剩幾天了。]
[貝類生物最令人讨厭的特點就是生命力過于頑強,随便一個貼貼就能傳染一批人。]
許清霁靠在窗台上,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亮了他半邊側臉。
他轉了兩下手機,點開一衆超市生鮮APP,把卡裡的錢花得一幹二淨。
[散财童子,記得多買些鹽,你要是低滲性脫水了,咱倆都得玩兒完。]
許清霁被它叨叨得腦殼疼,随手下單了十幾包食鹽,存款成功跌破三位數。
[我不是很理解,你說你自己一個人住着三百來平的複式,怎麼存款就這麼點兒?我計劃裡的小皮卡遙遙無期啊!]
“啃老已經啃了一套房了,再啃下去,我爸怕不是要被查個底兒清。”
一人一水母正插科打诨,許清霁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屏幕上“未知來電”四個大字下,是一串陌生的号碼。
許清霁猶豫了一下,看這号碼後面也沒有詐騙電話的标記,于是接了起來。
“喂?許法醫嗎?我是費聲。”
對面,中年人一向沉穩的嗓音竟然帶了點焦急。
“你現在在哪兒?”
————
正值感恩節的周末,步行街熙熙攘攘,烤雞的香氣順着風,卷進臨街的窗子裡。
“老北京爆肚”和“老長沙臭豆腐”對着面吆喝,人流魚貫而入,企圖通過美食,融化冬季的寒冷。
放假的學生啃着烤串,勾肩搭背地向出口走,推擠着跑出街道。
正想去不遠處趕公交,沒走幾步,卻聽見身後傳來警笛響。
兩輛裝甲車突兀地停在步行街口,十幾名武警穿着沉重的防爆隔離衣,在街口站成一堵人牆。
人群摩肩接踵,都想向外擠,然而特警列成方隊,絕不放過任何一人。
“什麼情況啊?這麼冷的天,我趕着回家呢!”
“怎麼說封就封啊!我兩個孩子都凍着呢!”
“不是和傳染病有關吧?我從來沒去過藍海附近,讓我回去行嗎?”
……
費聲從車上下來,踩着喧嚷的人聲沖手機對面吼:“你說什麼?在家?太好了!鎖好門,千萬别出去……”
————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一陣高過一陣,許清霁揉了揉耳朵——他的聽力好了太多,即使電話開到最小一格,還是被費聲那邊的噪音吵得頭疼。
“我沒事,長官。我的快遞到了,去開個門。”
“别去——!!!”
許清霁被這聲撕心裂肺的怒吼吓得一個哆嗦:“怎、怎麼了?”
步行街。
費聲好容易找了個稍微安靜的角落,語速飛快:“張成法醫被傳染了,是我們從未發現的寄生物,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逃出防控點的。總之,當我們今早去檢查的時候,他的病房已經空了,我擔心他會去找你,已經派人去你家了……”
許清霁沒有聽下去。
——門口,敲門聲已經停了。
一灘粘稠的漿液從門底的縫隙湧入,又沿着門框一路向上,拖出一灘乳白色的液體痕迹。
粘液爬行到門把手處,中心分了個叉,如同兩根白色的手指,捏着門把手,用力向下一按,門應聲而開——
“許法醫,回答我!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喂,長官……”許清霁咽了口唾沫。
“我好像知道張法醫是怎麼逃出去的了。”
門外,一大團粘液頂着一身衣服,“咕叽咕叽”,緩慢融合成人形,露出一張屬于張法醫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不見分毫血色,幾條半透明的白色觸手從五官中伸出來,觸碰到冷空氣後,又縮回皮膚裡。
液體将張成整個人包裹得嚴絲合縫。
海藻從他的頭皮裡長出來,擋住了一隻眼睛,他擡起手,把那串墨綠色的植物扯下來,将它還在蠕動的身體丢進嘴裡。
張成咀嚼了一會兒,無神的雙眼終于對焦在許清霁臉上。
他擡起一隻濕哒哒的手,沖許清霁揮了揮,露出一個咧到耳根的笑容:“早啊,小許,方便我進門歇歇腳嗎?”
安靜了一會兒的燈塔水母有些嫌棄地開口——
[所以說,我真的很讨厭海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