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睛紅腫着,被丈夫扇過的皮膚滲出絲絲鮮血;但她仍然在搖頭:“不,長官,我的丈夫沒有打過我。”
男人也很驚訝,但這不妨礙他關門送客:“幾位長官都聽到了吧?我那可不是打婆娘,隻是提醒她一下罷了。”
費聲的目光轉向了丫丫,可小姑娘卻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
見狀,他很無奈地歎了口氣,眼神示意許清霁和白秋秋先回去。
“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成那副鬼樣子,還有沒有王法了?!”白秋秋的憤怒無處發洩,回程路上一直在副駕駛上嚷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今天算是明白什麼意思了!”
費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視線掃過後視鏡,發現後座的許清霁已經睡着了。
許清霁其實沒有完全睡過去,他閉着眼睛,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奇怪的狀态。
一方面,他能夠聽到費聲和白秋秋的對話,另一方面,他眼前時不時閃過藍色的光芒,就像沉入了水中,卻能夠自由地呼吸。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在燈塔水母吸收了女人的異變度之後,就安靜下來,不再繼續張牙舞爪地在他體内沖撞,隻蟄伏在他心髒裡,籌備着未來的某一天複蘇,給寄生物緻命一擊,抑或是将矛頭對準許清霁自己。
但此刻的許清霁并不覺得難受,恰恰相反,五感的進化令他得以有選擇性地、從另一個全然不同的視角體驗這個世界。
他可以聽到每一個紅細胞在毛細血管中穿過的聲音,也可以聞到石榴汁融入泥土中從新鮮變為腐爛的氣息。
世界被細化了。
忽然,他的眼前覆蓋上一層淡藍色,就像有人用藍色的布片為他遮擋住刺眼的陽光。
[睡吧,寶貝兒。]燈塔水母半虛半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會永遠陪着你。]
于是許清霁真的沉入了睡夢裡。
隻是這一次的睡眠并不踏實——
夢中,他仿佛一個幽靈,又一次回到了石榴園。那裡無人清理,仍然保持着打鬥之後的狼藉。
不遠處的房子裡,傳出一陣陣怒罵和鞭打聲。
許清霁穿牆而過,隻見男人的巴掌無數次落在妻子體無完膚的身上。
女人的眼神又一次變得迷茫,麻木地忍受着一切,仿佛疼痛是與生俱來的苦難。
但男人在罵光了一切能想到的詛咒之後,仍沒有完全洩憤。他的目光轉向了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女孩兒。
“丫丫,給老子過來!”他一把提起女孩兒的辮子,将她摔在地上。
膝蓋磕在水泥地闆上,蹭破了一大片皮,血流到裙擺上,和石榴汁混在一起。
男人的藤條不斷落下:“媽的,四年前要是把你賣了,老子現在也不至于過這種日子!”
丫丫的嘴角溢出鮮血,目光望向媽媽的方向。
她的眼神裡,滿是絕望、滿是痛苦、滿是不解。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您好,請問是張先生家嗎?我們是傳染源防控中心的,需要對您這一片的環境進行消殺,需要請您配合我們去做一次體檢。”
男人罵罵咧咧地扔下藤條,想去門口開門。
他的身後,女人望着奄奄一息的女兒,雙手撕裂了自己的肚子。
一根青紫色的臍帶從她的腹中竄出,死死纏繞到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被勒得面如豬肝,不停地翻着白眼、吐着舌頭。
女人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
她想:原來當年那個晚上,自己在床上被他掐到昏迷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啊。
“丫丫,你要和媽媽一起走嗎?”女人扔下男人的屍體,轉頭望向女兒。
丫丫已經沒有力氣再從地上爬起來,她小貓一樣喘着氣:“媽媽……你是媽媽嗎?你好像一顆石榴啊。”
“是媽媽啊,丫丫。”女人收回臍帶,伸出了手,将她抱在懷裡,“丫丫不喜歡吃石榴嗎?”
丫丫搖了搖頭,徹底昏死過去。
女人搖晃着她小小的身體,自言自語:“石榴好啊!奶奶說過的,石榴石榴,多籽多福,多籽多福……”
許清霁在男人被勒死的瞬間醒過來,滿頭大汗。
下一秒,電話鈴聲響起,費聲順手接起來:
“報告隊長,發現異變體。異變體已死亡,寄生物為石榴,死亡時異變值210,未異變為傳染源,寄生物已被收容,準備送回中心,現場未發現其他寄生物,正在排查是否有融合者。”
“此外,現場發現一名男性死者,死因為機械性窒息。”
“以及,異變體死亡的時候懷裡抱着一個昏迷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