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忽然明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
許清霁低下頭,這才發現那顆被他落在車上的金蛋,不知為何,又出現在他懷裡。
面前的兔頭人忽然腦袋一縮,仿佛被人敲打了後腦勺,尖銳短促地叫了一聲,不再言語。
環顧四周,許清霁發現自己再次出現在火鍋店裡。
——又或者,其實昨晚他根本沒能逃出去。
一切都安靜下來。
火鍋不再飄着袅袅煙霧與令人癡迷的香氣,化成一鍋凝固的冷油,漂浮着層層油膩的浮沫;端上桌的肉卷已然腐爛,蠅蟲争相搶食,散發出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臭氣。
駝背的瞎眼老闆站在桌邊,空洞的眼眶盯着他,臉上不見分毫笑容;滿堂的食客人形消瘦,仿佛鬼故事中的瘦長鬼影,形容枯槁,轉身望着許清霁。
下一刻,所有“人”齊聲開口:
“快吃啊!多好吃的肉啊!!”
駝背老闆上前一步,将桌上的筷子拿起來,遞給他:“怎麼不吃啊,這位朋友?是我家的火鍋不合您的胃口嗎?”
許清霁頓了一秒,平靜地接過筷子,從鍋裡夾了滿滿一筷子肉卷……
……塞到了老闆嘴裡。
罪魁禍首·強吃強塞·許·鈕钴祿·清霁面無表情:
“要麼您自己嘗嘗呢?”
話落,他一腳踹翻面前的火鍋,把金蛋往老闆臉上一砸,拔腿就跑。
老闆目瞪口呆:“……???”
食客瞠目結舌:“……!!!”
兔頭人胡言亂語:“……媽媽!媽媽!”
許清霁……許清霁動若脫兔,在一衆異變體回過神來之前,撒丫子狂奔後廚。
他并不想死,恰恰相反,他想搏另一條生路。
昨晚的經曆已經明确告訴他,從正門出火鍋店是走不出去的,隻會遇到一圈又一圈的鬼打牆,最終像乞丐一樣在迷宮中流浪,或不得不走進火鍋店,拿起筷子進食,成為麻木的食客之一。
無論哪一種結局,最終都免不了被困在混沌區裡。
許清霁想:或許這就是越來越多的人在這個混沌區消失不見的原因,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店面裡的食客相比昨晚并沒有增加?
好在白天他和費聲去光明火鍋店進行了實地調研——廚房的後面有一扇門,或許可以從那裡逃出去,再不濟,門外還有一些巨大的垃圾桶,勉強能夠讓他躲藏片刻。
忽然,一股奇妙的香氣湧入許清霁的鼻腔,令他腳步不由得一頓——
整個火鍋店猛然燈火通明,轉瞬間恢複了昨晚的熱鬧。
然而鍋底依然是冷的,食材也并不新鮮。
那麼這股香味是從哪兒來的呢?
許清霁用力吸了吸鼻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這股香味來自他自己。
他成了光明火鍋店的下一個食材。
在許清霁反應過來失蹤的人都是如何消失的瞬間,異變的食客不約而同地停下筷子,站起身,前赴後繼地沖他飛奔而來。
而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好吃,就比如這雙手看上去,似乎可以切片做個美味的手指刺身……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許清霁猛一甩頭:“……草!”
他成了新世紀的混沌區翻版唐僧了。
這些食客沒有眼睛,隻循着味道的來源接踵而至,但即使被絆倒在地,後面的人也會踩着前面的身體,試圖從許清霁身上分一杯羹。
眼見着到嘴的食物要逃脫,它們急切地咧開血盆大口,鮮紅的舌頭如長蛇一般飛速遊出,在空氣中甩出長長一道口水,試圖将許清霁從半路攔腰拖回去。
許清霁已經沖到了後廚門口,一把拉住門把手——
鎖了。
許清霁:“……白秋秋你個烏鴉嘴!”
許清霁想,要麼就地死一死吧,然而一轉念,他掉頭就跑——還是逃進鬼打牆吧,不然萬一一會兒顧鹽真來了都找不見他的全屍。
五條舌頭當頭伸過來,許清霁連番躲閃,卻不及對方數量太多。正當他絕望之際,身側猛然竄出一個食客,兩隻胳膊異化變長,一隻手抓住了他身後的兔頭人,另一隻手沖着他的臉就抓過來。
被揪了耳朵的兔頭人尖聲咆哮:“媽媽!!媽媽!!”
許清霁欲哭無淚:“媽媽自顧不暇啊啊啊!”
然而下一刻,那隻即将刮花他臉的手忽然握拳,轉了個彎,一拳頭砸開了後廚的門。
什麼情況?
來不及多想,許清霁用力撞開面前沉重的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