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彥聲音如深山裡汩汩流動的清泉水般,泛着涼氣。
“衣裳料子不貴,也就用了上等天蠶絲紡織成的綢緞料子,如今髒了,你到時候予我百兩銀子便可。”
看着雪白料子上沾了幾個手指印,白芙芝立馬收手,直接吹氣打算把袍子上的灰塵吹掉。
但是灰漬已然留下,她幹脆裝作沒聽見這番話,麻利地将門口邊放着的食盒拿到了屋内的桌子上,然後又快速把燭台點亮,頓時屋内覆上光亮。
想她在外辛苦撈錢一下午,統共也才小掙百來兩,現在這置氣就置氣,說什麼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所以她直接話鋒一轉,言笑晏晏道:“我們這都自家人了,怎麼還成天計較這些對不對,你看我在外邊奔波都記挂着你,快過來嘗嘗我給你帶的美食好不好吃。”
說着她夾起一塊糕點喂他。
“……”
舒彥對白芙芝的厚臉皮也了然于心,聽她一番話仿若未聞般,神情冷峻走到桌前坐下。
白芙芝看他一襲華貴衣袍多多少少容易碰到物件染上灰塵的,可他平日裡渾然不在意,偏偏的這時就要來借機怼她!
今晚是她心中有氣的,怎麼反倒成了他跟她置氣了?!
原想跟舒彥套套近乎,好來增進他倆的情誼,誰知情誼不增,怨氣反倒是又疊加了。
也罷,白芙芝暫時不跟這祖宗怄氣了,隻想早點結束手頭上的事,然後回房睡覺。
趁着此刻他神情看着尚且算柔和時,白芙芝連忙也跟着他坐了下來,眉開眼笑将手上的糕點遞到他嘴邊。
“啊——嘗嘗這個桃花酥,軟糯适中,裡面還有包裹着桃肉,甜絲絲的。”
她手中筷子夾着的糕點,是粉色花瓣的樣子,因為兩人都離糕點比較近,桃花酥淡淡的甜香彌漫在兩人的鼻尖處。
舒彥心頭微微觸動了下,他望着女子亮晶晶的眼眸,裡面盛滿了真切。
不由自主他似受了蠱惑般,張開了唇。
白芙芝眼疾手快,馬上将桃花酥送到了他嘴裡。
咬下桃花酥的瞬間,甜意漫上味蕾,香香甜甜的,還真如她形容的一般。
女子充滿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淺笑道:“是不是很好吃,這個糕點我可是一口氣吃了兩盤呢!想着這麼好吃,我和小瑾都嘗過了,你沒有嘗過多可惜啊,所以我特意給你帶回來了。”
她一下子跟打開了話匣般,絮絮叨叨起來:“還有擔心你晚上沒吃飯會餓着,食盒下面還有其他好吃的呢,對了還有院子裡摘的杏子也可清甜了,你也嘗嘗。”
籃子裡黃橙橙的杏子帶着誘人的果香,原本還冷清的屋裡被食物的香氣染上了溫情。
舒彥心中的煩悶之情也漸而消散。
其實吃與不吃,對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因練武辟谷,所需吃食極少,而且他對美味佳肴也并不饞嘴,可此刻他難得發現眼前普普通通的食物在女子的一番說辭下,也變得可口。
白芙芝看着舒彥細嚼慢咽的,又想起他一向對吃食挑剔,吃的少,所以晚上打包食物回來的時候,也想過他會不會不吃。
如若不吃,她就當夜宵吃了。
但是沒想舒彥都逐個動筷子品嘗了,雖然說寝不言食不語,他期間話語極少,就白芙芝一個勁的在說下午的事兒給他聽。
說她一日奔波下來,腰酸背痛的。
舒彥慢慢将手上的筷子搭在了筷枕上,用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擦嘴邊,他面色一凜,冷不丁的接話:“比了三場,前兩場如此順利,最後一場為何又要尋我過去了呢?”
第三場白芙芝也沒想到會是蘊霖找茬來了,這的确是個沒想到的變故,她想了想措辭說:“瑾丫頭心急,看到我在台上中了幻術一動不動了,怕我有危險,就隻能來找你求助了。”
她眨眨眼睛,語氣轉而無辜起來:“我們還要一起尋寶的呢,如果我真有事,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說到這,好像目的性太明顯了,她便添了句:“就好比你出事了,我肯定也會義不容辭救你的。”
說到此處,白芙芝為表真心實意,她一激動,握住了舒彥搭在桌上的手。
前幾次白芙芝握住舒彥手時都是火急火燎的情況,沒有想那麼多。
這會她感受到了,或許是舒彥的手很好握,才導緻她每次習慣性的握上去。
他的一雙手,指骨分明,手指纖細修長,肌膚細膩如玉瓷,握上去自帶微微涼意。
白芙芝邊握着還邊仔細端詳了起來。
她聚精會神的樣子讓舒彥臉色微赫,想到下午的她摟着另外一個男子的場景,心中憤懑,瞬時将自己的手從她手裡抽了出來。
“果真輕浮!你是對男子都這個樣子的嗎!”
舒彥心中不快,出言譏諷。
白芙芝未成想到他為何會如此說,杵楞了下,心中也不爽快了。
一而再再而三,次次說她輕浮,她在他心中形象就有這般不堪麼?
可是她沒有問出來,隻是選擇了默默不出聲。
想到此前好幾樁事,或許也是她魯莽了,但是都事出有因,解釋起來,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道的明。
還可能是他們的觀念不同,她眼中是欣賞,他眼中就是舉止輕浮了吧。
想到他們兩個待一起的時間也不會太久,為了不讓心中有所牽絆,她也不反駁了。
舒彥向來性子冷,話少,一般有什麼令他心煩的人,他直接就以行動解決了。
眼不見,便心不煩了。
可是眼前女子帶給他的感覺比較特别,起初的确煩她,但還不至于馬上殺了她,想着是因為還未完成手中要事,才會次次容忍她逾越的行為。
可此刻說出的話,見她遲遲未出言反擊,心中破天荒的有一絲後悔湧上。
兩人之間無形蔓延着一股低情緒,白芙芝遲疑了好半響後僅問舒彥還吃嗎,她帶來的幾道菜肴他都嘗了嘗,但是吃的少,還剩了挺多的。
舒彥聞言,眉目間難得舒展開的柔和又收斂了起來,随即恢複成往日裡的霜雪孤傲之态。
白芙芝也沒有再嘻嘻哈哈說笑了,她沉默着收拾好桌上的剩菜殘羹,囑咐了句好好休息,便順帶着合上房門,走出了房間。
舒彥在她走出的刹那間,眸中立時浮上陰戾,渾身上下似千尺寒潭,散發着砭骨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