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為何,相處幾次,他卻總是溫和的。
葉以舒眼睫緩動,輕輕一眨。
“客官?客官?”
葉以舒回神,沖着已經維護好秩序的藥童頭一點,便大步出了醫館。
而在他踏出門的瞬間,屋裡的人似有察覺,側目看去。
卻隻見到微微揚起的墨發,以及那張揚的紅衣衣角。
下一位病人已經進來,宋枕錦收回目光。
今日他在鎮上定了些藥材後就直奔縣城。今日七月二十三,每逢三六九數日子的午時和未時,是他在醫館坐堂的時辰。
他沖着眼前略微緊張的病人颔首,道:“請坐。”聲音像碎裂的冰,含着冷氣般,但也悅耳。
常去濟德堂的人都知道,宋大夫是個醫術高明,皮相頗好,但性子冷得刺人的大夫。
他們這些看病的,隻要選宋大夫,不自覺就勒緊了皮,心裡打怵。
但他醫術好,最多看兩次就痊愈,所以樂意找他的人也多。
說起這個冷字,之前還發生了些事。
曾今宋大夫剛來醫館坐堂的時候,被縣裡的姑娘瞧上了。人家沒病裝病,本想勾搭宋大夫,結果被宋大夫幾句話刺得捂臉而出,哭啼不已。
後來有這般想法的不信邪,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宋大夫吓得再不敢來。
連濟德堂的背後東家都說,宋大夫這性子,定是要打一輩子光棍的。
不過這都是大夥兒茶餘飯後的笑話了,在醫館可沒人敢這麼說。
*
葉以舒從醫館出去,并沒有急着回去。
他之前在家就想着找個能賺錢的活計。縣裡機會多,他打算走走看看。
世人皆知,當農民最不掙錢。當獵戶稍稍好點兒,但有很大的危險性。
葉以舒當初跟他師父學武藝,也是為了讓自己強身健體,不受欺負。至于去打獵,純純是為了多吃肉。
而要論掙錢,還得是做生意。
可具體要做什麼,他現在還沒有主意。所以要多看多問,做做市場調研總沒錯。
他本錢不多,沿路打聽下來,租鋪子最低都是二三十兩一年。便宜些的就是租個攤位。
縣裡不同街,同街的不同位置收的費用都是不一樣的。便宜的幾文都有,貴的則幾十上百文了。
除了租金,商販們賣的東西就多了。有吃食,比方說有賣糖水的,賣豆花的,賣包子饅頭,幹餅子的;還有賣耍子的,如賣草編小玩意兒的,賣紙鸢的;再有賣些生活用具,如傘、扇等等。
葉以舒沒什麼手藝,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些吃食方子。
瞧着那聞着味兒都香的小食攤前客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送錢,葉以舒心裡稍稍有了計較。
要說成本低的,能快速吸引客人的,還是得靠吃食。
做小食攤的話,那種類便多了。
葉以舒一邊琢磨着,又往南邊走。
南邊不如北邊富庶,但人多。那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小石街他也不常來,但小石街拐個彎就是城隍街。城隍街又與菜市魚燈街貫通。
可謂是人來人往,車馬難行。
城隍街走到頭,過了南北正街的章正街,東邊那一截就叫做進賢街,是縣學所在。
按照以前的經驗,往往學生的生意最好做。他打算去看看學校外面。
但這走在小石街還沒拐進城隍街呢,忽然就見一個熟悉身影醉醺醺地從那青樓裡拐出來。
小石街什麼都有,賭坊、青樓、馬戲、戲樓、茶館……市井氣息極為濃厚。青樓一般晚上開張,這會兒裡面的燈籠都熄了,也看不出晚上是何等的頹靡。
葉以舒停步,雙手抱臂盯着那醉倒在人家台階前的男人。
不是他小叔是誰。
怪不得小叔這幾日不在家,原來跑這地兒逍遙來了。還能逍遙個幾日,肯定是他奶耐不過幺兒纏人,又給了銀子。
葉以舒想到這,眼神透着涼意。
他爹累死累活賺的錢,全給他小叔過好日子了。他涼薄地扯起唇角,心道:也不知道他小嬸看了,又會怎樣鬧上一場。
葉以舒閉了閉眼,大步離去。
這事兒他個做小輩的不該管,他也早就知道他小叔的德行。他就是說了鬧了,他奶該拿銀子的還是拿銀子。
在他十五六歲的時候又不是沒幹過,那時候是真真切切看清了爺奶對小叔的偏袒,所以也對爺奶早心寒了。
至于要不要告訴小嬸……那就要看她安不安分了。
葉以舒花了一個時辰走完縣城能賣吃食的地方,打算回去再慢慢琢磨。
回去費時,但這會兒已經沒有順風馬車可以讓他坐。
要坐專程的驢車,也要二十五文一次,得坐了大半人才走。但人家這會兒一個人還沒等到。
葉以舒估摸着自己的腳程,幹脆就直接出了縣門。
到時候要有去他們鎮上的驢車,他順路搭也是可以的,總比在這裡幹等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