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他爺奶終于回來了。
同行的隻有他們幺兒,沒有小嬸。葉以舒房門大開,他就坐在屋裡,看着他爹上去問候。
隻見他爹說了一句:“爹、娘,事情可是解決了?”然後老兩口擡起頭,未語淚先流。
銀子啊!他們的棺材本就這麼賠了一半!
李四娘見大兒一臉老實相地立在身前,忽然指着他鼻子咒罵道:“老娘不是叫你跟着一起,正要你幫忙的時候你跑去哪裡了?!就看着你爹娘跟弟弟在外面受欺負,你這心裡還有我這個娘嗎?!”
“娘……我……”
“别叫我娘!老娘當初生下你就應該立刻把你掐……”
“奶!”葉以舒一個跨步走到門口,黑亮的眸子注視着李四娘,“奶,有些話說出口還是要過過腦子。”
“要你管!我還沒說你這個攪事精!”
葉以舒看自己爹那麼高大的一個漢子,就因為奶一句話,眼眶都紅了。他沒什麼心情跟老太太吵,轉而拉走他爹推到竈屋,走他娘那邊去。
出了竈屋,院子裡隻剩下豆苗一個。
“他們呢?”葉以舒問。
豆苗晃着狗尾巴草編的兔耳朵道:“他們回屋裡去了。”
“哥,爹不跟我說,到底出什麼事了?”豆苗小朋友的求知欲不是一般的強烈。
葉以舒道:“晚上跟你說。”
豆苗指了指頭頂的月亮,道:“可是已經晚上了啊。”
“指月亮小心耳朵被割掉。”
豆苗被他一吓,當即把手收回來。“哥,為什麼指着月亮會被割耳朵?”
“你自己動腦子。”
“哦……”
見小孩的注意力被轉移,葉以舒專心思考:令他爺奶如此痛心究竟是賠了多少銀子。
“豆苗,去叫你爺奶吃飯。”竈屋裡,施蒲柳的聲音傳出來。
豆苗應聲,便跑去正屋那邊。
本該天還沒黑的那會兒就吃飯的,但中途出了小叔的事兒,就耽擱到了現在。
豆苗跑了正屋又跑西廂房,回到竈屋門口。
竈屋裡的油燈昏暗,傾洩了一絲出來,薄紗一樣橘黃的光暈籠罩在豆苗身上。
他小聲道:“娘,爺奶跟小叔都說不吃。”
施蒲柳正在屋裡盛飯呢,聞言端着碗的手一滞。她抿了抿唇,對葉正坤道:“他爹,你去瞧瞧吧。”
“诶。”葉正坤起身。
葉正坤那邊去了沒多久,葉以舒就聽到屋裡哭嚎聲傳來。
他匆匆過去怕他爹挨了他奶的打,去時卻見他爺坐在床上,他奶伏在桌上,哭得那叫一個悲戚慘痛。
“我的銀子,我的銀子啊!那賤人故意引誘我兒,孫子沒了,還倒賠了銀子……”
葉以舒輕歎一聲,拉着他爹出來。
“爹,奶給出去多少銀子?”
葉正坤搖頭道:“你奶沒告訴我。”
話音剛落,葉以舒的雙手被老太太緊緊抓住。用了極大勁兒,勒得葉以舒的手腕生疼。
“奶,你做什麼?”他皺眉道。
“舒哥兒,舒哥兒你幫幫奶!奶知道你厲害,你幫奶去把銀子要回來。去要回來好不好?”
葉以舒将手抽回來,又把老太太按在凳子上。
“奶,你們去個鎮上怎麼還把銀子給帶上了。”
李四娘一想,頓時後悔抹淚。
是啊,她要是沒帶上就不會被強要去!
可、可還不是防着這哥兒,怕他也進屋找銀子去!
不過現在有求于葉以舒,她沒說,反而殷切看着葉以舒。仿佛多信任他似的。
葉以舒道:“奶,我又不認識人,也不知道前因後果。要銀子該是小叔去要。”
李四娘頓時就怒氣上頭,道:“他頂個什麼用!二十兩銀子就因為他睡了那麼個女人!老娘二十兩銀子就被搶去了!”
葉以舒聞言,心中忽覺吹過一陣寒風。
他心中冷嗤。
二十兩啊……
再看他悶不做聲站在旁邊的爹,手上輕顫着,滿眼的不可置信。
二十兩,他累死累活幹一年種的莊稼都賣不到二十兩!那是全家一年的口糧啊!
葉正坤看着老娘還在罵,卻迫着哥兒去幫她要銀子。從進來就開口罵他,罵他媳婦,罵他大房一家不幫忙,不中用!
而他那做了錯事的弟弟,隻說了一句“他頂什麼用!”。
葉正坤心涼了,涼得像冬日天還沒亮時爬起來去鎮上上工吹的那寒風,刀刀往心裡割。
葉以舒沒去安慰他爹,隻跟老太太說:“奶,這事兒您要想真的拿回來,隻能報官。”
“報什麼官!不許報官!”李四娘半點不同意,他又抓上葉以舒的手不讓他走,癫狂一般,“你厲害,奶信你,你悄悄摸摸地去幫奶搶回來,啊?”
葉以舒看着她的手,半晌才道:“奶,您覺得我打得過那兩個壯漢,還有那小白臉家裡的家丁仆從嗎?”
李四娘忽然一把甩開他的手,葉以舒沒個準備,直接撞在門框上。
“好啊!你果然也跟着去了!你個爛心腸,我老葉家的給你吃給你……”
“娘!”葉正坤一把拉開老太太的手,鼻子裡喘着粗氣,臉沉得吓人,“你這是要我哥兒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