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王桂芹總是很忙,還沒到上工的時間,就一大早挎着籃子出門去,籃子上蓋着不起眼的藍布,遮遮掩掩,到工廠下工的時間了,也不見人影,基本都要到太陽完全落山才到家。
好幾回都趕不上晚飯,辛枝繁落得輕松,順勢就以不能浪費糧食的理由不做王桂芹的晚飯。
周宏偷偷摸摸地告訴辛枝繁,他知道阿奶籃子裡的都是好東西,有時候是一塊臘肉,有時候是染花精美的布料,有時候是百貨大樓裡買的糖果。
以王桂芹的吝啬性子,天天往外送貴重物品,還不見心疼,确實有貓膩。
這天,王桂芹早早地吃完稀飯,看看外頭天色,從自個兒房間拿了籃子就往外走。
“小辛,我有事出去,你記得給你公公喂飯,每過一個鐘頭要翻身的,别偷懶!”王桂芹理所當然地吩咐。
辛枝繁還迷糊着,一聽這話倒清醒過來,随意應了。
王桂芹也不在乎兒媳婦有沒有答應,反正等她回來發現她偷懶,有她好果子吃。
辛枝繁伸長脖子見婆婆走了,喊來周宏:“你把你阿奶藏東西的櫃子鑰匙給我。”
周宏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啊?被阿奶知道要打我的。”
辛枝繁微笑:“有沒有可能,如果你不給我,我現在就可以打你。”
周宏衡量了下阿奶和後媽的武力值,從心地從王桂芹房間裡取來鑰匙交給辛枝繁。
周宏開動他的腦筋想了想,既然已經把鑰匙都給了後媽,被阿奶發現了肯定免不了一頓教訓,不如幹脆都跟後媽說了,沒準以後還能多點好吃的。
“後媽,阿奶把東西都藏在她房間裡的那個小櫃子裡,爸爸從部隊寄來的票和錢,還有你的嫁妝,不過已經沒多少了。”周宏小聲地說道。
“乖孩子,後媽知道了,明天給你炸雞腿吃。”辛枝繁接過鑰匙,十分上道地給周宏好處。
周宏裂開嘴笑了,心裡還殘存的忐忑轉為驚喜。這個消息還是他從大哥那裡聽來的,現在大哥犟着不肯向後媽低頭,小妹年紀小還貪睡,隻有他有這個福利。
機會果然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周宏悟出了人生道理。
辛枝繁打開櫃子,仔細清點櫃子裡的物品。
在這時候還非常盛行的麥乳精足足有五罐,一罐已經開蓋,隻剩下小半;整整一層的紗線,大多是不出挑的深藍、白色,隻有少數幾筒嫩綠粉紅;還有三個銀手镯,一個老式金戒指,各類糧票一百五十餘元,現金兩百餘塊,另有一個小冊子。
辛枝繁啧啧稱奇,打開小冊子,裡面記錄了一些簡單的收支。
王桂芹原本是不識字的,經過全鎮統一的掃盲班培訓後,也隻認識字,拿筆寫就不怎麼會了。
因此,冊子上隻記錄了“兒”、“王”、“辛”,另有一個框。
前幾個很好認,兒子周建國每月平均從部隊寄來十三塊錢和一些糧票,王桂芹在紡織廠上班,一個月工資有十五塊,辛枝繁隻有嫁妝的二十塊錢。最後一個框框,應該是王桂芹的丈夫,周苗燦,自從他中風在家之後就沒有了收入。
辛枝繁不知道周建國每月的津貼是多少,但絕對不止十三塊錢,不然在小說裡他如何還能在外頭養一個小姑娘。
翻到最後,又有一樣特殊的記賬模式,王桂芹畫了一團波浪線,後面是不同日期的增加數目——
6.01 +2,
6.13 +1,
6.15 +1
……
時不時有加一加二的數字出現,辛枝繁看了看,最近的一筆入賬在她還沒穿來之前,怪不得她沒發現什麼異常。
辛枝繁大緻記下冊子上的開支,也不去動櫃子裡的東西。自從她嫁過來,家裡的錢都不怎麼動,王桂芹連支出都不怎麼記了。
辛枝繁找了半天,沒找到王桂芹的鉛筆放在哪。
來到廚房,辛枝繁把鑰匙按在一張紙上,點燃火柴,在紙張下方來回移動,這樣,被鑰匙掩蓋住的地方還是紙的原色,沒被遮住的地方是火燎出的黑印,把鑰匙拿開之後,就能夠在紙上顯示出鑰匙的輪廓。
這個方法還需要點技術,辛枝繁燒壞了好幾張紙才成功得到了清晰的鑰匙印。
“鑰匙還給你,你放到原來的地方去。”辛枝繁将鑰匙交給周宏,“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訴别人哦。”
周宏看着後媽危險的眼神,咽了口口水,使勁點頭。
“先把你妹妹喊起床,過一會兒去給你阿爺喂早飯。”辛枝繁一面走進公公的房間,一面叫周宏幹活。
周苗燦,王桂芹的丈夫,周建國的爸爸。
辛枝繁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老人味,是腐朽的皮膚毛發、在床上漏出的口水尿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周苗燦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半邊身子動不了隻能躺在床上,現在就是他清醒的時候,看見兒媳婦進來,露出一個黏糊糊的笑容。
若是原主見到這樣的笑,一定已經心理不适,辛枝繁視若無睹,走到窗邊,把窗戶關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這窗簾還是王桂芹廠裡生産的布料,厚實耐用。
辛枝繁冷笑着喊了聲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