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那麼接下來,你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一個秘密、一個故事,和一個問題。秘密是,我今年24歲。應該比你小?”
綠川唯啞口無言——雖然他用途是混入組織的官辦假身份足有28歲,可他的真實年齡是23歲。
“故事是,西西裡的女巫被送到那不勒斯聯姻,婚禮已經公告。她不喜歡這門婚事,準備物色個心儀的英雄私奔。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綠川唯的臉又紅了。
埃琳娜沒有笑,也沒說讓他難堪的、或者有調侃性質的話。
金色的瞳眸消去了凜冽的銳光,輕薄的迷霧籠罩,現在她看起來确實像保安隊長給她貼的标簽所描述的樣子了。連說話的腔調,都有了微不可察的改變:
“你救了我,但是拒絕了我的謝禮。你來到了這裡,卻依然對我沒有圖謀。綠川先生,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綠川先生站起來,這次埃琳娜沒有為難他,也沒再做作地把已經撕下去的标簽重新貼上,流露出真情實感的疑惑與欣賞。
成年人的欣賞。
面上紅潮終于消褪的青年男性微笑躬身,與她目光相接,謙遜懇切: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像您這樣的淑女落入困境,任何正直的人都不吝于施以援手。”
他說這種話好像發自内心,幽藍色的貓眼明亮。态度很自然,但是稱不上“遊刃有餘”,暧昧在兩人介于坦蕩與拘束的相處氛圍之間,絲絲蔓生。
埃琳娜蒼白無血色的面頰泛起櫻花般淺淡的薄紅,金瞳中流淌的情愫好似蜂蜜般甜美。
她開口緻謝,笑着與他聊了幾句博物館裡的作品,将他的畢業照底下的三人合影撕下來,折成玫瑰,放在枕畔。
綠川唯沒有死盯不放。
顯露出急切就落入下乘了。他在心裡想,那張紙,那幅畫,與那要命的三個名字,怎麼樣才能讓她……想到了:
“最後一個問題。能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就是看見了嘛。”
埃琳娜招了招手,本來與她隔着禮貌的社交距離的綠川唯,配合地再次來到她垂着絲綢幔帳的四柱床前,在她的動作示意下附耳過去,以為會聽到什麼少女心事。
他低下頭的時候,埃琳娜毫無征兆地伸出膚若凝脂的手臂,攬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扳。
梅開二度。
用力是以她的水平為标準。就景光而言,如果不是順着她的力道更深地低頭的話,那點力氣根本不能動搖他分毫。
反抗她不比反抗一隻貓的難度更高。
她的卧室裡空調溫度大約25攝氏度,她的手搭在他身上時,指尖的冷意穿透了絲綿織物的纖維。肩部的肌體遇冷收縮,汗毛豎起,受到刺激的神經元向上級一層層告急。
馥郁的沉香氣味撲面而來。盡管自以為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不會意外洩露出任何不專業的真實情緒,他還是心跳加速,瞳孔微微放大,體表皮膚升溫。
幾分鐘前,上一次,她的動作隻有一拉一拽。而這一次……
溫熱的吐息吹在他的耳垂上,羽毛搔動的癢意沿着血管神經,刹那間癢到了心髒。耳畔皮膚戰栗,他想移開距離,但她另一隻手也搭上來,抓住他的衣領,使他動彈不得。
……不是預料中的愛語。
聽到的是沒想過的東西。預言,或者類似的,一句可以打上封建迷信tag的密語:
“我看到巨大烏鴉紅色的眼睛與被貫穿的手機上的洞重疊,洞下方有劃痕‘H’。——噓,放松點,羔羊。你正在陷入烏鴉羽翼織出的泥沼,随時可能遭遇沒頂之災。你是自願的嗎?要我拉你一把嗎?”
她的氣息萦繞着他,她的聲音釘住了他。良好的家教讓他做不到推開她,而且……
那個邀請是認真的。
她真的想幫他脫離組織。
羔羊調整略有失态的表情和面紅耳赤的生理反應,退出她的懷抱,整理好被她抓皺了的衣領,先點頭,再搖頭。
肯定了前一個問題,否認了後一個。
埃琳娜的身份和立場,在“提出保護異國他鄉的、加入危險的國際犯罪組織的潛入搜查官”時,有種微妙的黑色幽默。
“你确定嗎?”
她看上去不能理解,表情和神态都寫着詫異。可她的眼神遠沒有她“看起來”那麼強烈的感情。
對他那點似是而非的喜歡,宛如清晨的露珠,迅速蒸發。暧昧的氣氛随着她的眼神轉化,消失殆盡。現在是成年人說客套話的時間。氣氛破壞者綠川唯有義務救一下場:
“非常感謝你的……”
“那你走吧。”
埃琳娜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不再多說,拈着那朵紙玫瑰遞給他,留下了他的畫像,按響床頭的鈴铛。
保安隊長帶人進來,埃琳娜指着綠川唯,頤指氣使地用口音很重的意式英語吩咐道: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送他去……”
綠川唯補充了站點的名稱。
“對,就是那裡。”需要綠川唯也能聽懂的話說完,她切回意語,告訴隊長,“豔遇失敗,一個膽小鬼。給他筆錢壓驚,下次我要個更好的! ”
交代完了,她冷淡地擺手,不走心地以一句“Arrivederci”作為道别語,連目送的姿态都不擺,撈起枕邊的一顆水晶球,全神貫注地觀察裡面的煙霧飄動。
盡管語言不通,可她的表情神态與肢體動作拿捏得恰到好處,但凡“察言觀色”的技能不是“未點亮”的人,都不難解讀出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綠川唯恍惚間,差點真的以為,他不過是她的一個豔遇對象,由于過于拘謹,與她相處不太愉快,鬧得不歡而散,被她逐出住所。
……甚至還得到了100歐的,打賞?小費?
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連松田都不會相信。